神仙多寂寞！

彼岸花开

（原创，但已发表在“水先生的语文生活”公众号）

这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不辨真伪。

说是日本的一个电视台在街头采访，想看看有多少人愿意邀请他人去自己家做客。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主动邀请节目组去他们家采访，节目组前往采访才发现大爷在富人区有栋价格高昂的大房子，但房内却堆满垃圾。他就睡在垃圾丛中，吃着最便宜的最不爱吃的纳豆，依靠父亲留给他的遗产生活。据说大爷以前和妹妹在颇有成就的爸妈照顾下生活富有精致，后来爸爸妈妈老死，妹妹也去世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独自生活。节目组感慨不已，免费请人帮他把房子打扫干净了。但是，几年以后节目组再次回访，发现老人的家又被各式各样的垃圾占满。老人说，家里太空了，有垃圾反而充实些。老人还发出灵魂一问：当亲人全部离世后，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呀，当亲人朋友都不在后，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从哪里去寻找生活的温暖和价值？你的怕谁知？你的尬谁睬？你的苦谁疼？乐亦无人晓，痛亦无人问。你的快乐你的幸福你的喜悦又怎么去获得？世人都盼望活久一点，但是若活得太久，你身边已经没有你曾经的亲人曾经的朋友为伴，那活着岂不是煎熬？长寿岂不是最残酷的惩罚？

很抱歉，我突然从对老人家的同情中跑了出来，没心没肺地大笑了，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命题——永生的神仙多么寂寞。

你看，神仙多么寂寞！玉皇大帝、皇母娘娘领导下的神仙阶层高低有别，丝毫不可以越界，所以那孙悟空作为一个“弼马温”竟然敢犯天庭，要造反，务必被打倒，而且永远会被打倒。天庭里可以多收留一个所谓的神仙，但是却不容许你破坏它既有的秩序，所以你看它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太上老君永远诺诺，玉皇大帝永远高高在上；弼马温等小仙就是小仙，七仙女也只能是七仙女，小仙不能变大仙，仙女也不能变皇母。仙界“厚黑学”不用学，“潜规则”不能用，正道求进、勤恳努力也没必要，因为秩序早就定下来了。这样整饬的仙界维持一年当然美，维持一万年当然也行，维持一亿年甚至几十亿年，你道其中还能有乐趣吗？所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仙人们用365倍速来缩短时间。可就算你提速到一亿倍，那日子还是没变化。如果翻书翻了几十亿遍看到的永远是那一页，那还翻它干嘛？

看来想通过各种努力实现自我或他人社会阶层的变化来获得仙界的乐趣，那谁，你还是死心吧。那就安心修炼，自省自身，先修外后修内。观音菩萨的金童玉女永远不会老，永远保持年轻，多么令人羡慕！不用担心法令纹、抬头纹、川字纹、鱼尾纹、鼻背纹悄然来临，也不用担心面部会增加“奶奶肉”“嘟嘟肉”“婆婆坑”，更不用担心身上会出现“水桶腰”“游泳圈”“大肚腩”，也不用担心掉发、脱发、白发、秃头……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人生颜值境界！君不见，年届70的赵雅芝的颜值仍然被人们以女神来作为标准衡量；君不见，面部SPA早就男女通吃，男人们女人们都奋战在抗衰的第一线；君不见，美容医院美容店都已经是社会上最热门的消费点。可是，金童也罢，玉女也罢，他们美丽的容颜给谁看？给爱人，他们没有，没有打情骂俏，没有想念嫉妒牵挂忧虑，没有体贴恩爱照顾关心，也没有出轨劈腿小三上位；给亲友，他们也没有，无需电话视频微信QQ，无需晨昏定省，无需讲究责任义务，无需为你美我丑吵闹翻脸；给自己，美的脸自己当然喜欢，希腊的那喀索斯不就爱上自己不能自拔，最后还为自己的影子送了命吗？但是，永远是这样一张脸，千亿年都不变，难道没有审美疲劳？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人类照镜子是担心会变老会变丑会没人爱，他们担心啥？看来，他们连镜子都不需要，反正永远都会那么美。唉，连看自己都没兴趣了，真是照镜子都照了个寂寞。

那就修炼内心高尚的情操吧！日三省，年千思，努力提升自己。可是，他是神仙，他没有缺点，他不会犯错，那省啥？即使他有缺点，如天蓬元帅贪吃爱色，省又何益？反正这是他的既定角色，省后也不能改变；即使能改，也没有小仙会为他鼓掌，更没有大神会为他点赞，反而是一有反常就得贬斥到人间受苦。就连哪吒三太子也只能永远踩着可爱的风火轮，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长成跟其他神仙一样的个头。一个伺候仙人的小童子，伺候了千万年还得继续伺候，永远不能换职业；一个普度众生的神佛，历尽劫难身自依然，永远也没有长进的痕迹。好吧，原来神仙们都在练“安于现状”功！原来“炼”也就是“不炼”，“修”也就是“不修”， “有为”也就是“无为”了。如此，寂寞岂不是无可言表？

大环境不能变，自个也不能变，有没有一点其他的希望。要不咱变小一点，或者变大一点，或者幻化一下外形，到人间去显摆显摆？当然可以，救世主就是这么干的。那么多人对神顶礼膜拜，好不享受。慢着，你莫不是骄傲了吧？这可不是神该有的品行。或者你被世间的痛苦裹挟，把人类的痛苦变成了自己的痛苦，一边救护，一边伤心落泪。那么抱歉，你也就不是神了，岂不闻“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之所以不老，是因为天无情。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你即使救助人类，你也没有动自我的真情，你只是任务性地渡人，而不是情感性地救人。故而，从人间找乐趣，你也找了个寂寞。

这个时候，我的神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奈？要不我作为凡人给你献一条计策？你去看看花开花落春去春来吧，你去见识见识北极的雪、南极的风、太平洋的沟壑、北冰洋的暖流吧，你去银河里看一看有多少星球陨落，你去宇宙里数一数几十亿年里有多少分分合合，你去大爆炸的开端你去大坍缩的尽头重新规划和摸索……不，不对，我似乎又错了，你们知道生命的一切规律和脉络，你们掐指一算就知道每一秒里的变化和对错；假使错过，你能变回；假使损坏，你能复原；假使消失，你能重现。在你们眼里没有未知，不需探索；没有失败，只有成果。N次重复的游戏，你岂不是又得了个寂寞？

可怜的神呀，我们力拙，有心无能，你只能自求多福吧。对了，你还不能祈祷，因为你就是神，你的祈求无神能应。我简直都要替你哭鼻子了，你这寂寞真是无边无际呢。不仅如此，它还永生永世，“绵绵无绝期”，因为你永生所以寂寞永生。啊，掬一把眼泪都不能表达我的同情！

当然，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寂寞，你没有感官来感受寂寞，你和人间的一块石头，一架机器一样冰冷，不知道寂寞也不懂得热闹；抑或你们的情感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人间乏知音！可是，难道神界有子期？我咋又品出了一重更深的寂寞？

看看咱人间，它短暂，它变化，它难以把握……所以努力逆转，一旦有一丝成功就可以带来无限的乐趣。它有痛苦和甜蜜，它有忠诚和背叛；它有束缚和发展，它有黑暗和光明；它有未知和有知，它有探索和发现——它永远让你在失望与希望的峰谷中上下翻滚，在快乐与伤心里回旋，不由你不快乐，也不由你不伤心。纷纷扰扰，永不停息，永不重复，——这多新鲜，这多热闹！这岂不是神仙慕了的生活？

那日本大爷放逐了努力，选择了无忧；放逐了奉献，选择了独我；放逐了责任，选择了冷漠；甚至放逐了欲望，选择了无过。不需努力，却衣食无忧；不用负责，却可享受。这种生活追求又岂止是他一个？可是，人们啊，日日再来天天重复没有追求没有变化的日子即使是神一样的生活，也都是最深的寂寞。

原来，爱恨贪嗔痴黑丑恶臭烂才是新鲜变化的基石；原来，辛苦平凡琐碎心伤煎熬痛苦才是人间至味的组合。爱上人间，爱上苦辣酸甜，爱上转瞬即逝，爱上变幻莫测，也爱上不能控制无法掌舵，还爱上偶尔的蹉跎与懒惰，更爱上生命有终点也有婆娑。

人间，每一滴风露，每一片芳草，每一丝微风，甚至每一缕黑暗和罪恶都是值得。

神仙多么寂寞，还是人间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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