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路

不亦乐乎

世界不声不响，历史一脉相承。左公柳，林公驿，八千湘女上天山，广袤的西北边疆写满了湖南人铿锵的印记。二零一七年，我们来到了吐鲁番。

市人才小区处在吐鲁番老城区的边缘，二零一七年初才建成，我们是第一批住户。小区所在地原是一片戈壁，建成之后，院子里所有的绿化就是几棵光秃秃的树。人类从不缺少改造环境的雄心壮志，我们就此决定利用周末时间，自己动手改变现状。吐鲁番缺水，日照又强，水分蒸发快，树木生长的环境异常恶劣。我们先用坎托镘把坚硬的土块敲碎、把地锄松散，再在上面培上厚厚的土壤。玫瑰、小白杏、胡杨、沙枣，什么好活种什么。然后开沟、放水。两天劳动下来，个个腰酸臂胀，但看到满园果木林立，玫瑰枝列队成行，心里就有了美好的期望。

小区只有一个北门，就在木卡姆路边上。出门直望，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戈壁上，两三座吊塔站在散落的几片工地间，天山就矗立在你的前方。吐鲁番四季都是晴空少云，早上起来站到门口，看霞光从东南方的戈壁掩映过来，从朦胧渐次明晰，从淡薄逐渐浓烈，直到朝阳升腾，光明万丈。这时候，正北的天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岭在阳光照耀下，象条金龙在光影明暗间翻腾起伏。到了晚上，星星一颗一颗跳上天幕，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比小区周边楼房里的灯光都要稠密。天山那么近，故乡那么远，山不动，思念长。

刚到吐鲁番时，为了消减背井离乡的孤独和想家之苦，每天用工作把时间填满，却在不知不觉中，充实工作转化成了一种不辜负岁月的自觉。我一直认为，看似平凡的努力最重要。我选择对自己严厉苟刻，日复一日，从不敢懈怠。有人问我，整天工作的生活是否索然无味。在我看来，舍得之间，那些舍去的并未真正失去，而是为了生发更好的东西来填补。要想获得真正的喜悦，唯有工作，因为工作能让我享受帮助到别人的快乐，工作能给与我那种苦尽甘来、绵绵不绝的喜悦体验。他与玩乐带来的那种甜腻浅薄的喜悦是截然不同的。具备了“充实工作”前提的喜悦，因为觉得正在做的事是回归了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成就感和幸福感来的更加浓烈，是发至内心的甘甜，更加丰润圆满。

出了小区北门，上了木卡姆路向东走上百来米，就接上葡萄沟路。葡萄沟路沿人才小区的东边通向新城，它和三一二国道的交叉口直到二零一九年年中才开通。要继续前行就得翻越三一二国道中间的护栏。为安全起见，我们通常选择出门后向西行，走火焰山路。

火焰山路是当时唯一一条贯通新旧城区的道路。沿路往北，与三一二国道相交。三一二国道从上海出发，不辞辛劳奔波数千里，由东向西横贯华东、华中和西北，跨过嘉峪关后进入新疆，在吐鲁番扭头北上。以三一二国道为界，路的南边是高昌区，也就是吐鲁番的老城区；路的北边是新区，一个在戈壁滩上开垦出来的希望之城。

过了三一二国道交叉口，走上百来米，火焰山路分出一道转向东行，就是库木塔格路，而主路继续向北直行，沿达普散盖社区横贯葡萄沟。新城和遥遥相望的天山之间，纤长的铁路桥是地表唯一醒目的建筑，显现着人类活动的延伸。零零落落的葡萄晾房立在火焰山起伏的余脉间，目送它一直走进荒原深处，自至不见。

库木塔格路与三一二国道平行、由西向东直直的延伸向戈壁，两条道路中间是窄窄的绿化带，二零一七年下半年种的树，到二零二零年初已经蔚然成林。在吐鲁番，季节的颜色是由生命的状态来描绘的。从一年的秋分到来年的立春，生命都在晦暗中蛰伏蓄力。从春分开始，生命就来了劲，鲜活的色彩在大地上任意挥洒，延续到白露才停歇下来。库木塔格路路边栽了很多的桑树。到了三四月间，桑葚开始挂果。在充沛的阳光滋养下，一天一天蹭蹭地长个子，半个多月就可以采摘。我们工作的单位就在新区，就在库木塔格路和葡萄沟路相交的东北角。小区和单位这两点、以及围绕它们的这几条道路，是我们用双脚丈量最多的土地。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历史的道路不是涅瓦大街上的人行道，它完全是在田野中前进的，有时穿过尘埃，有时穿过泥泞，有时横渡沼泽，有时行经丛林。城市的发展和人的成长也一样。吐鲁番的新区是在一片茫茫戈壁上开拓出来的。我们工作的单位在我们来之前一年的秋季才搬迁到新区来。听老同志讲，单位主体落成后，因为各种原因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硬是靠着大家想方设法，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车出车，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象蚂蚁搬家一样，一天搬一点终于完成。上来后又是百业待兴。全院上下很多人就吃住在单位，从清洁、到绿化、到整饰，大家事无巨细齐心协力来做，终于走上正轨。人在生活和工作中，大大小小的困难是无法避免的。选择正面突破，还是绕道而行，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际遇。就像我们单位，假设不搬迁到新址，谁能想象我们的事业能以这样的速度发展、可以发展到这个程度？行百里者半九十，也许平凡的努力、执着的信念、坚持的韧性正是差距的成因吧。

当你用心去制作一件作品，这件作品就拥有了你的感情。呆了这么久，在情感上，这里已经成了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对于他的每一点改变，我都会用心体验，溶入记忆，因为我们为改变而来，而同时，我们也在悄悄地改变。在以劳动为主体的方式度过了数年的生活后，我更清晰地感觉到这种生活方式的简单、纯洁和正当。艰难困苦这把犁刀为生命掘出了新的水源，幸福在显现出它来之不易的价值后，让我们更加珍惜。

窗外面又开始下起雨。天色暗淡下来，下班的人匆匆往外走。一辆车进站又开走，带着多少的聚散悲欢，去到哪里的深夜停歇。几片树叶在昏黄的灯光里落下来，掉在空无一人的站台。车来车往，不觉就换了季节。我把光阴捡起，藏在贴心的口袋，一直温暖着，等待着与你再见。

嗨，吐鲁番，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