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我和三三两两的同伴在我们的家园的空中嬉戏，你从有四只大圆脚、发出轰鸣的庞然大物中走出来，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但我熟悉你裸露部分的肌肤，因为那些部位可以吸取我的食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庞然大物的侧面居然留有一条缝隙，我很好奇地在缝隙边缘试探性飞舞。咦！里面有我熟悉的味道，要命的是这种味道突然诱发了饥饿。</p><p class="ql-block"> 好像没什么危险，我甚至有点想嘲笑还在缝口徘徊的同伴。我决定冒险一试；很简单，没有一丝危险！我降落在靠前的一个圆盘上。哇！这里挺宽敞，像一个摆放规则整齐、一应俱全的房间。嗯，是房间就会有人来入住吧我想，有人入住就有我的食物，哦耶！</p><p class="ql-block"> 我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正满＂房间＂转悠，你挎个小包就朝这个＂房子＂走来！我连忙躲到椅子下，因为我知道椅子不仅安全，也是距离食物最近的地方，除非袜子和裤子之间无缝衔接。哼！只不过这是春天，要是再过几个月，你的手臂、大小腿，我还拣着吸呢。什么？听谁说的，那天在我家附近的小石凳上，两个老大娘自己讲出来的：你看，这家伙刚翻春就出来了，讨嫌呐！另一位：这算啥哟，再过俩月，撵都撵不赢哦∽。</p><p class="ql-block"> 闯也闯进来了，先管眼下吧，我趴在座位下一根好像可以滑动的铁杆上伺机而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神奇的＂房子＂动了起来，那四只圆脚此刻应该像你来时的样子，只是转得越来越快，我开始感觉到晃动。渐渐又发觉椅子下面越发躁热，好奇暂时完胜饥饿，我突然想起刚从缝隙进来停在圆盘上的情形；我能看见房子外面那些熟悉的场景，牛粪在竹林里貌似还散发着香气，成群的苍蝇嗡嗡地在我的领地和我最好的朋友在房子外面扑腾，它们最终失望而去。</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不穿没有脖子那种袜子，土老冒啊。小口有弹力的运动裤和有脖子的袜子完美贴合！我心里慌了，几乎都能听见血流的声音但又无计可施。有一刻我差点冲动要去攻击你的脸，但我知道那里是我的禁地，好多同伴都＂光荣＂在人们脸上。虽然他们临死也觉得值得，生命可以换得最强悍的人类自己给自己一记还算响亮的耳光！</p><p class="ql-block"> 慌乱的我看见村落、树木、云彩扑面而来又疾速而去，我感觉到不止一丝的恐怖。我要回去我的家园；那里有我熟悉无比的气味和环境，还有经常在一起飞舞的亲密的姊妹兄弟，农舍蹒跚学步的狗娃、二蛋屁股上的肉好嫩好新鲜，我吸食时管件没有丝毫磨损，好几回让同伴们羡慕嫉妒的撑到滚圆，都影响到我的飞行高度了。就算偶尔凑巧娃娃们去外婆家，村头老马头也卷起永远都带着黄泥的裤管让我蹬着八字脚地吸食。 他的皮肤虽然坚硬如铁，但他的神经麻木不仁。我用尽力气、上下左右地试探他相对柔软的人皮，才把吸管扎进他仍然感觉又老又涩的肌肤。好在他皮糙肉厚，所以从不担心他哪怕装模作样的驱赶。他的血液里有烟草、烈酒和黄土的混合味道，偶尔有两次我差点呕吐，但我肚子饿啊。同伴取笑我，老马头的血抵食呀，看看你这两天都不想飞。哎呀！问题是我飞得动吗？一肚子他的血，够我消化整整三天。</p><p class="ql-block"> 越怀念越慌乱，能真真切切的看到外面的世界，很努力想要逃出这间令我越发恐怖的＂房子＂，却总又把我撞得头晕眼花。好几次我懵懂地飞经你的眼前，你明显厌恶地驱赶，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罢了，我抓握跟我身体颜色特别接近的顶蓬，等机会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感觉这玩意儿很神奇，就在瞬息之间；太阳要落坡了，远方的天空像村头老马头喝醉时面容，像他嘲弄我的渺小和对叮他肉不屑一顾的表情。有两团云刚好形成一个人撇嘴的样子。你双手握着圆盘，＂房子＂更加飞快的前进，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毫不费劲就可十里百里的穿越。哇哦！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可惜要是同伴不那么胆怯，多个伙伴不知道有多惬意，我发现自己不仅没了初来的恐惧，居然还有些享受起来。</p><p class="ql-block"> 小镜子里，余晖斜射你有些疲惫的脸上，你目不斜视地看着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的远方，眼神充满坚毅和执着。电话太多了，内容关于困难关于问题关于办法，关于饭局关于问候关于业务，你太厉害了，我的食物，我都听烦躁了，你却应付自如。哦！有个电话打过来，问你啥时候回家，你说路上堵车，还要20分钟左右吧。至此，我才知道这不是房子，它的名字叫车。难怪，这家伙不知道疲倦，一溜烟功夫就能跑十里八里。</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灯光也太耀眼了，路旁、高房、桥梁都一片五彩缤纷。我从来没见过，但一点都不喜欢，还好你很快又钻进一个相对昏暗的＂地窖＂。在地窖里你又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在你的手机里震耳欲聋，大概是抱怨你安排不妥或者处理不周。你没过多解释，只一个劲的好的好的X总，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你的委屈。哎！谁让他是你的顾客呢。想想其实我们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生，只要吃饱玩好即可，哪有这么难啊！看来我们平时羡慕的人类不过如此…</p><p class="ql-block"> 正感叹呢，车子突然一晃，你把我最初停靠的圆盘子几乎转了大半圈，不然我估摸着这座移动的房子会撞上那根大墩柱。不过真要是撞上去，体格小会飞翔的我应该就当平常心情好时表演个空中特技。要车撞出个窟窿也许这是个让我新生的绝佳机会，但我那一瞬间竟然不愿破坏这好端端的＂房子＂。一个激灵，我差点也没能抓住这个＂屋顶＂。我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你额头滚落，然后你很颓废地摁了一下那个盘子下面的一个按纽。车停了下来，在满地都是车子之间的一个空位上。</p><p class="ql-block"> 你挽起衣袖趴在那个圆盘上，惊魂未定地叹气。我估计这个时候我是我进食的好机会，奇怪！我突然不感觉到饥饿了，甚至开始对你有些怜悯起来，原来你没有狗娃和二蛋那般无忧无虑。我在这么短的时间被你成功代入：不过如此的人类，原来生活竟有如此繁杂的鸡零狗碎。</p><p class="ql-block"> 电话又来了，是先前那个温柔的声音：到了吗？赶紧回来吃饭咯。到地下车库了，马上上来！我感觉你语气稍微有点重，你不应该对那个温柔的人不耐烦，你应该…。呀！我只是一只蚊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p><p class="ql-block"> 你打开车门，我尝试随你而去，但又不自主地飞停到后座，眼睁睁地看你出去，＂呯＂一声关上车门。那时候我是想借机逃出这个让我四处碰壁的车子，但是外面的世界我真的很陌生，有一瞬间我都听到有同类在窃窃私语，声音是蚊子发出来的，但我却听不懂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走了几十里了，口音大相径庭。环境陌生到令我惶恐不安，算了！把自己藏起来，不出车子才有可能回到家乡。所以，我最终没有尾随你走出车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长夜漫漫，饥肠辘辘，我独自在车里静趴，祈求老天保佑能回到家乡。此刻的我实在太无助了，吸不上一口血，喝不了一管水。我后悔了，下午还暗自窃喜我随你见了回大世面，现在又开始无比怀念家乡那片小竹林和水塘，当然还有哪怕裹着烟草和勾兑酒味的老马的血。我拖着努力尝试也想出逃但四处碰壁后有点摇晃的身体，无能为力到我勇气尽失。身在异乡，孤独和无助笼罩着我，我原本短暂的蚊身大概只能客死异乡了。如果，我只是幻想啊老黎，你还回去那个村庄吗？带上我，我将永世铭记你的恩情，如果暂时还不会英年早逝，我在蚊界为你传播善道，为你祈福！我保证，你光着屁股，我也不打你半点主意，不仅我不打你主意，要在我的地盘，别的蚊子也休想搔扰你！</p><p class="ql-block">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梦，家乡在村庄西头，水塘像一个怀抱，和竹林相依相偎。庸懒的午后阳光努力寻找竹叶之间的缝隙，让光在竹叶间婆娑斑斓。我躲在一片嫩绿的竹叶下，听斑鸠咕咕、喜雀喳喳、群鸟啾啾，水塘里成群刚孵化不久的小鱼好像有些惊慌失措地游荡。捡娃妈在呼唤捡娃，翠芬在骂啄她家菜的鸡，老倔头家不懂事的猪仔们大概又在死命拱老母猪都快干瘪成老豆角的奶…</p><p class="ql-block"> 突然一声惊雷，好好的天气瞬间乌云密布！先是村子的狗们此起彼伏地叫，然后是田间地头的汉子和婆姨骂骂咧咧地跑，只有先前还在争相歌唱的群鸟一时间悄无声息。一滴还冒着热气的豆大的雨滴重重地打在我栖息的竹叶上，我猝不及防地跌落，两滴、三滴、四五滴，无数滴…。我已经拍打不了我的翅膀，平时温和的水塘水开始上涨，而我在浑浊的泥水里无为地挣扎，渐渐地沉向不见底的深渊，下沉…。在深渊里我竟然看到几个月前死去的亲人（蚊），它们个个一改和善，对我面露狰狞的嘲笑。天呐！我怎么还如此清醒，为什么不痛快地融入这浑沌的泥泞。</p><p class="ql-block"> 我在恶梦里沉浮、在生死间游离，却又在浑噩中清醒。直到＂地窖＂中渐有人声，车辆们先后发动出列，和你急匆匆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稍顷，你也发动车子，经过昨夜差点撞上的大墩子，再绕过两道弯，地窖口已是光芒万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黎军 2023 3 27（希望自己可以续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