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请您继续收听顺义作家王克臣先生的长篇小说《朱墨春山》播讲暖阳

暖阳

<p class="ql-block">连汤嘴甭看说话不利索,勤俭,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屋里屋外地归置。她的闺女小艾,在“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的时候,从邻居家要了两棵小苗,一棵是茭瓜,另一棵是葫芦。带回家后,随手就栽在房前的遮阳棚下。东边一棵茭瓜,西面一棵葫芦。栽上时,随意浇浇水,此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手。仿佛这两棵小苗,是给妈妈栽的。</p> <p class="ql-block">小艾的爹死得早,连汤嘴对她从小就娇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敢给月亮。闺女栽的苗,谁敢给旱死!于是,连汤嘴是活儿都能耽误,给小苗浇水这活儿,万万不可忘记。就这样,小艾移栽的两株小苗不仅活了,还长得挺好,眼看着一天天顺着木杆往上爬。小艾只顾往外疯跑,究竟茭瓜秧和葫芦秧,已经爬到哪里了,那可不是她该管的事。于是,这两棵秧子,就像给脸一样,想怎么爬就怎么爬。葫芦秧想开慌花就开慌花,自由;茭瓜秧也学葫芦的样子,想放叶子就放叶子,随便。两棵秧子像比赛一样,东边的茭瓜噌噌爬,西面的葫芦,毫不示弱,也紧紧追。这一日,孔大学问来到小艾家。一看天棚,不禁叹道:“咋把葫芦、茭瓜秧子栽一块儿啦?这不瞎耽误工夫,白栽了!”连汤嘴问:“咋?”孔大学问说:“茭瓜秧结不了茭瓜,葫芦苗也结不了葫芦。”连汤嘴仍问:“咋?”孔大学问说:“葫芦搅茭瓜,茭瓜缠葫芦。这叫什么?胡搅蛮缠!”一甩手,走了。葫芦秧和茭瓜秧爬上天棚,就好像情人相会,使劲儿往一块儿凑。一不留神,就扭到一块儿去了,缠缠绕绕,绕绕缠缠,这秧子开一朵白花,那秧子开一朵黄花;那秧子开一朵黄花,这秧子开一朵白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来往的蜂蝶,喜形于色,怡然自得。</p> <p class="ql-block">彩蝶翩翩,想在花朵上落,就在花朵上落;蜜蜂喧喧,想钻进花芯里,就钻进花芯里。茭瓜不结茭瓜,好容易结仨俩小茭瓜,还蔫了;葫芦不结葫芦,好容易结仨俩小葫芦,还化了。蝶舞蜂欢,低吟浅唱。万类长天竞自由,休管它是否“胡搅蛮缠”!</p> <p class="ql-block">高鹏远和李兰英两口子,都是过来人,啥事不清楚?闺女已结婚八个多月,挺着个大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了。于是,家里家外的活儿,都不兴闺女伸手。她张罗挑水,爸爸说,放下吧;她拿起扫把,妈妈说,撂着吧;她拿起梳子,小姨说,我给你梳头。即便抹个桌子洗个碗,都会受到爸爸妈妈小姨们的劝阻。高桂珍知道家里人心疼她,可这些小活儿,她都能干,何必大惊小怪。可她哪里明白,一家人除了为她,还有那个在朝鲜前线爬冰卧雪的姑爷,那个日日夜夜被他们牵挂的董世贵!这么多年,李兰荣一直在家里闷着。旁的年轻人,都是听见打鼓上墙头。李兰荣不,外面的鼓即使敲破了,她也无动于衷。可是,这些日子,也许出去惯了,心就野了。像换了一个人,街上有个风吹草动,她就不由自主地伸着脖子听听。突然,响起了“布谷布谷”的叫声。这声音,恐怕连一个人也不会留意。李兰荣听到这声音,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怦怦乱跳。她心里明白,“布谷”只是她和祥林约会的“暗号”。于是,她假意漫不经心地同家里人打个招呼:“我出去走走。”轻手轻脚推开栅栏门,朝老地方望望,再望望,并没有看见祥林的影子。心里开始发慌。正在犹豫,突然,从她的身后,伸过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住。李兰荣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嚷,嗓子细;想挣脱,没力气,早瘫软过去。正在此刻,从背后抱紧她的那个人,轻声说:“是我,祥林!”他抱紧她,轻轻地拍打她的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李兰荣缓醒过来。李兰荣慢慢地睁开眼睛,说:“啊呀,吓死我了!”祥林贴近她的耳畔,说:“赖我,全赖我。”在月牙河边。或赏月,或乘凉,本无甚新鲜。可这一回,不是旁人,是祥林。若真的只是祥林一个人,也无甚新鲜。却原来,在祥林的怀里,还横抱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旁人,是娇小的李兰荣。祥林原本黏黏糊糊的,在众人面前,从不多言少语。这回可好,蔫人出豹子。到月牙河边赏月乘凉,还要拉上李兰荣。李兰荣也是,和祥林肩并肩地坐在月牙河边还不行,还要软塌塌地倒在祥林的怀里。夜空的星星,三五成群,挤眉弄眼。明媚的月亮,羞得躲进白莲花的云朵里,探头探脑。</p> <p class="ql-block">在老槐树下乘凉的人们,手里“咕哒咕哒”摇着芭蕉叶扇。突然,从高鹏远家里传出了呻吟声。连汤嘴说:“陈快腿,你听,是不是珍子养活了?”陈快腿一愣,侧耳听听,说:“怎么,我掐着指头算,还得差三两天呢!”连汤嘴说:“快吧,你呀,裤腰带系脖子——错系啦!”陈快腿无心分辩,“嗖嗖”一通急急风,一脚踹开高鹏远家的栅栏门,三步两步进了屋。李兰英说:“刚说去找你,你就来了!她爸,你赶紧出去烧水。”高鹏远掀帘出去了。陈快腿拨开高桂珍的双腿,只用眼睛一瞥,说声:“这不,小孩儿的脑袋漏都出来了,好顺利呀!”李兰英一阵喜悦,说:“真的?”陈快腿说:“䞍好吧!”说着,左手提起婴儿,右手在婴儿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婴儿“哇”地一声,惊天动地,似在大声地告诉这个世界:“我来了!”陈快腿高兴地说:“兰英,看见没有,是个带把儿的!”随后,把孩子拾掇干净,塞进高桂珍的被窝儿,“喂喂奶,好生养着!”</p> <p class="ql-block">李兰英笑得合不拢嘴。陈快腿说:“珍子,听见没有,瞧把你妈乐的,找不着北了!”话没说完,抬起屁股,颠儿了。李兰英赶紧说:“吃了晚饭再走!”陈快腿早已飞出了栅栏门。当晚,李兰英做好了饭,等着李兰荣回来。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急得她在堂屋地转磨磨儿。李兰荣回来了,一眼就看见珍子躺在炕上,身旁还卧着一个小婴儿,高兴得一下子扑过去。李兰英急忙说:“小心点儿,瞧把你乐的!”不料,一行行泪水悄悄地爬满了高桂珍的面颊。李兰荣轻轻地问:“疼吗?”高桂珍晃晃脑袋,一字一板地说:“心里疼。”妈妈听到闺女的话,急忙走过来,先摸摸闺女的前额,再摸摸自己的脑门子,欲言又止。“妈妈,我哪儿也不疼,就是心里不好受?”李兰英弯下腰,静静地等着闺女的下文。“世贵要是在身边,那该多么好!现在,不知道他在朝鲜,还要不要蹲防空洞,那里潮不潮,闷不闷?”“那谁说得好!”高桂珍拉拉妈妈的手说:“妈,告诉我爸,到时候,不办满月。除了咱们这几家子,谁也甭凑份子。新社会,就该新事新办。”</p> <p class="ql-block">李兰英拍拍闺女的脑门儿,说:“好好歇着,养养精神。”八月天,秋风凉,高粱谷子上了场。外面,突然响起了锣鼓声。原来是乡里乡亲们正在欢送双喜参军。高桂珍听说双喜从了军,也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心里说:“又一对儿相恋的人儿分开了,一个远在前方站岗值班,一个留在家里孤灯相伴。”走出村北口,小艾见欢送的人渐渐稀少,这才紧撵几步,靠近双喜说:“双喜哥,到了部队,赶紧给我来信。”话没说完,眼泪“哧溜哧溜”流下来,滚到她挺挺的胸脯上。双喜点点头,反反复复地说:“那当然,放心。放心,那当然!”河南村,穷是出了名的。从明末就有流传董、王、朱、杨、高氏的顺口溜:“家家穷,精光净,董家尿盆儿都没剩;叫花子骨牌噼啪响,柴门陋室滚土炕;苦瓜尾巴泡黄连,苦不过朱门盘中餐;三间草屋半铺炕,叽哩咕噜一窝羊;顶数高家最风光,杂面糊糊野菜汤。”可是,新中国才刚刚成立五周年,再来看看河南村,还是那般模样吗?在河南村,没有人抱怨过饥饿与苦难,相反,他们在挣扎,在苦斗,在抗争,在奋起,河南村就是新中国农村的雏形。像凤凰涅槃一样,在苦难中翱翔,在奋进中欢唱!在和平的日子里,并非莺歌燕舞艳阳天,恰似万道雄关真如铁。但是,站起来的中国人民,在黑云压城里寻求重生,在重重苦难中奋发图强。东方醒狮心里明白:人该怎样生,路该怎样行?用不着我们的敌人指手画脚,信口雌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