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都说现在的人浮躁,谁知现在的季节也变得浮躁了。北方还没像模像样的下一场雪,人们的手套围巾也还没来得及找出来,便已是“雪消冰又释”,“满庭田地湿”,冬天就这样马马虎虎蜻蜓点水似的过去了。这让人不禁想起小时候的冬天,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冬天啊!</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我生长在黑龙江省境内张广财岭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小时候的冬天,这里雪特别大,进入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了。那太阳也不知躲到哪里“猫冬”去了,感觉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雪一场一场地下个不停。没多久,房屋顶,马路上,田野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小村子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那厚厚的积雪随物具形。低矮的茅草屋瞬间变成了一个个“雪屋”,那鸡架,狗窝,鸭棚,还有散落在院子里的各式农具,有的变成“大蘑菇”,有的变成“奔马”,还有的变成“卧兔”、“神龟”,真是千姿百态。某天清晨醒来,那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挂满了一串串毛茸茸亮晶晶的银色的花,原来是“下树挂”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风吹在脸上,就像是无数支钢针扎进去,痛得人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因此,棉鞋,棉裤,棉衣,帽子,围巾,手闷子,是冬天时这里每个人的标配。母亲给我们做的棉裤,厚得能立起来。那些因为路近、图省事没有带齐帽子、手闷子就出门的,必是两手交互放在袖筒中,“抄着袖”,缩着脖子,低着头,身子前倾,大步流星,或是小跑着,急急地赶路。因为不戴帽子围巾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一点儿,就会被冻伤,那冻疮不爱好,而且一到冬天就爱犯。</p><p class="ql-block"> 村民们大多烧火炉子取暖。为了节省柴火,火炉子只在早晚烧一会儿,白天时则要“扒火盆”。就是早晨做饭烧开锅,把灶坑里的火扒到一个厚厚的泥盆里,然后压实。只要不常翻动,火盆也能热上小半天。那火盆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最爱,把土豆,粘豆包埋进去,过上个把小时,香喷喷的土豆、粘豆包就烤好了。</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学校也是烧火炉取暖,烧的是秋天时学生们拔的黄豆茬子。那个四处漏风的土坯房教室,早晨刚进去时就和冰窖一样,要烧好一会儿,才能有热乎气儿。因此,头两节课,拿不出手写字,脚也冻得猫咬似的疼,老师讲会儿课就得停下来,让大家跺跺脚,四、五十人一齐用力跺脚,那“咚咚咚”声传得老远。</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我们特别抗冻。村里生产队部的东侧有个陡坡,一到冬天,这里就成了我们天然的滑雪场。说是滑雪,但我们是没有滑雪板的,是用爬犁滑。吃过晚饭,穿戴整齐,拉上爬犁,我们就着急忙慌地跑来了。大半个村子的小孩子都聚在这儿玩,这里成了我们自己开发的游乐场。我们拉着爬犁爬到十几米高的坡顶,再坐在爬梨上,往下出溜,叫“打滑出溜”,那急速而下的刺激,常惹得我们发出阵阵尖叫。没有爬犁的,干脆找块纸壳,或是一块木板,坐在上面往下滑。有时,滑到半腰,不知怎的,那爬犁就飞了出去,人就从半腰滚下来。但是没关系,穿的厚,一点也不疼,爬起来扑拉扑拉身上的雪,接着滑。</p><p class="ql-block"> 滑累了,男孩子们找块平地抽冰嘎,女孩子们则相约去到哪家欻(chua,一声)嘎拉哈去了。直到天完全黑了,月亮升起来了,我们才想起该回家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冬天时我还要和姐姐一起捡粪。那时庄稼不上化肥,上的是粪肥。生产队从社员家里收粪,按收的车数给记公分,所以那时候村里大人孩子多数都是捡过粪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让我和姐姐比赛,谁捡的多就给谁奖励。因此,我俩捡的粪都是单独放的。我也时刻对比着两个粪堆的变化。捡粪要起早,如果起的晚了,就只能捡别人漏下的剩儿了。每天,天一放亮,我就注意听着姐姐的动静。这时,炉火早就灭了,屋里的温度降到零下,头露在外面都冻头皮,只有被窝里还有点热气,真不愿起来啊!</p><p class="ql-block"> 但那颗好胜的心,让我一听到姐姐的动静,就马上跟着爬起来,穿上衣服,拎着铁锹,拉着爬犁,上面放上柳条筐,就出发了。天刚放亮时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人们管这时叫“鬼呲牙”。呼出去的气马上变成白雾,只一会儿,眉毛上,眼睫毛上,围巾上,就挂上一层霜。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我们捡粪的热情,只要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马上奔过去,那心情就好像是中了奖一样。</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冬天时大人们要趁农闲多干些家里的活儿,这样,到农忙时,就不会耽误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父亲要编席子,编完家里炕上铺的席子,再编围成仓子装粮食的席子。父亲还要编筐,编簸箕,编叵罗,编完大的,编小的,编完挎的筐,再编端的筐。父亲还要扒麻。那麻杆是父亲秋天时放到水里沤,沤到皮脱下来再晒干,等到冬闲时,再把麻皮一根根扒下来。母亲则把扒下来的麻皮儿纺成麻绳,纳鞋底儿,给我们做鞋。</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完鞋还要做衣服,做手闷子。我们一家七口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春到冬,穿的、戴的,单的、棉的,都得母亲在冬天裁完,做好。那时家里也没有缝纫机,都得母亲一针一线地缝。几乎整个冬天,都见母亲坐在炕上裁啊,缝啊。我觉得有趣,也学着裁啊,缝啊。因此,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做针线活了。家里现存一张小时候母亲领着我们姐弟照的照片,站在前排的我,穿着一件没套罩衣的棉袄,棉袄的前襟上缝着一个大大的极其醒目的兜。母亲说那兜是我自己缝上去的,那年,我八岁。儿子出生,我那做成衣的“裁缝梦”终于得以实现。我自己剪裁、自己手工缝制的一条红色条绒背带裤,儿子穿上,着实为我赚了不少赞叹。</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雪很大,天很冷,生活很苦,冬天很难熬。但是,小时候的冬天,我们是充实的,快乐的。小时候的冬天,给我们留下许多幸福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