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爱(散文)

室内乐

<p class="ql-block"><b>寒食清明,谨以此文献给我深深爱着的母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血 爱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b style="font-size:20px;">( 散 文 )</b></p><p class="ql-block"> <b>文/陶瑞钢</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语言,对妈妈称呼的语音都是惊人的一致。这是因为人生下来第一声能称得上语言的发音,就是“妈妈”(mama),这既是由于妈妈(mama)是最自然的语音发音,这还因为叠音词最富有感情色彩。或许,每个新的生命都知道,应该把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歌唱,献给给予自己生命的最亲爱的人---妈妈。</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中,在母亲面前,我一直都保留着这人类最原始而质朴的称谓,而且,在我成长过程中,这份生命的呼唤随着人生的历程变得更加深情。妈妈在,自己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个孩子;妈妈不在了,母亲这个词就增添了一份岁月的沉重。</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出生在四川富顺沱江边一个叫韭菜坝的地方,这里与县城的南门隔江相望。这片沱江的冲击平坝,土地肥沃,出产的优质蔬菜使其变得很有名气。富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富庶的大县,文化底蕴深厚,出了好多才子,被称为“才子之乡”。这些才子中,“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就是富顺人。</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的黄家在当地历史上也算大户人家,由于男丁渐少,到我外婆这一代已经是家道中落。我母亲偶尔也只言片语的谈起家事,听她说过,先祖也为过官,她小时候还见过家中祖上遗留下来的官服、官帽,但我想那时的家境也是很没落了。</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这边,民国时期还算殷实人家,在富顺乡下有好些土地,爷爷在自流井盐场帮大盐商李家打理盐场井灶,按现在时尚语言叫职业经理人。我爷爷还为打井选址,所以,他也算半个地质工程师。我爷爷在过去的自流井也算是有点名望的士绅,人脉也广,所以,把乡下的兄弟姐妹、实亲都带到盐场做事,一个大家庭,人丁也很兴旺。我爷爷很重视子女的教育。我父亲这一辈的男丁,都是当时川南最好的学校富顺二中的高中毕业生,没有承担家庭责任的弟弟们都上了大学。父亲排行老二,他哥哥,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候,他怕家人阻拦,给家里留了封辞别信,毅然从军,从此杳无音信。我想,他早已为国捐躯,青山埋忠骨了。此后,我母亲作为长嫂就操持着这个带着封建传统氛围的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过去的大家庭散了,按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规矩,老人是要随长子的。我外公死得早,外婆一直守寡,我母亲是外婆的独生女儿,母亲也成了外婆的唯一依靠。爷爷后来也病逝了,在我能记事时,家境已是很贫寒。母亲原是幼儿园的老师,由于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四个孩子没人照管而辞去了工作,成了全职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父亲是盐厂的职员,一个人工作要养活一家八口。我母亲就担当起了照顾年事已高的奶奶、外婆,还有四个孩子的责任。那时的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爱整洁,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质与风度。那时的生活虽然艰难,没有钱添置新衣服,但一家人再破旧的衣服在我母亲手里都会缝补得巴巴适适,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也不失体面,我们也从没被街坊邻居小看。在儿时的记忆里,一到夜晚,母亲总是在那昏暗的灯光下缝缝补补。早些时候,照明是煤油灯,为省油,她总是把灯芯拨得很短,所以油灯只会燃起一小朵如花蕾一般大小的光亮,而且稍有点微风,那朵蒙胧的光亮就会变得忽明忽暗,漂浮不定。在家里安装了电灯后,我们家也是用小瓦数的灯泡。每当我回忆母亲的时候,总会让我挥之不去的是,母亲夏天在屋门口俯着身子,在一个大木盆里的搓衣板上洗衣服的背影。母亲身上那洗得亮纱的旧汗衫透出那像弓一样弯曲的脊梁,那一节节隆起的椎骨清晰可见,我虽然年幼懵懂,但也会掠过怜母的心酸。</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庭是很传统的中国式家庭。在这个家庭中还残留着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浓厚氛围。这可能与母亲的家道没落影响有关,或许,她把家族的兴旺,以及父母的依靠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母亲,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亲身经历过封建社会女性遭遇歧视的现实,因此,有这样的思想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作为家中的长子,会在生活中多了一分特殊的优待。</p><p class="ql-block"> 在生活困难时期,母亲在幼儿园工作。幼儿园的伙食团养猪,年终时会杀猪,猪肉幼儿园是无权处置的,要由集体分配,但留下来的“猪下水”往往会被忽略,这时,伙食团的厨子就会与教师们一起分享这难得的美味。记得是一个傍晚,母亲牵着我,从家里走了很远的路去幼儿园伙食团“打牙祭”,当然,我是属于“编外人员”。在去伙食团的路上要跨过一条阳沟,我年龄太小,没跨过,头摔在一块石头上,差一点就伤到太阳穴,流了好多血。我不知道当时母亲有多伤心,就为这顿“牙祭”,差点儿要了爱子的命。现在,我太阳穴上还留着一块伤疤,我一直把它当作母亲对儿子爱的见证,虽然这有些伤感和苦涩。</p> <p class="ql-block">  人的一生,或许都会有埋在心底的秘密,但在这些秘密中,埋藏得最深的,往往都是与刻骨铭心的伤痛有关。</p><p class="ql-block"> 在我年幼时能完整地记下的生活片段是,有一次母亲带着我去下馆子。那时生活很困难,我们家人口多,家境不好,幼年的记忆总是吃不饱,更不要说一日三餐能见油荤。一天,母亲牵着我去上街,找了一家街尽头的餐馆,点了一份韭黄炒肉丝,一碗米饭。我正发呆地想她怎么没要碗筷,紧接着,她望着我,眼睛里满是对爱子的深情,轻声说:“快吃,快吃!”。她只是在旁边望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是害怕打扰我。那扑鼻的肉香,那香喷喷的米饭,真是让人垂涎欲滴。不一会儿,我就狼呑虎咽地把饭菜都就吃完了,剩下的油汤也倒进碗里喝得干干净净。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小声地对我说:“这事不要告诉家里人!”。我一直严守着我和母亲之间这个秘密,至今没告诉过任何人。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常犯头晕的病,常在床上躺着,天昏地暗,只有喝糖水才能缓解,大人说这种病叫“美尼尔氏综合症”,现在看来,这是“低血糖”,这病是身体太虚弱引起的。后来,我也慢慢懂事起来,知道了母亲的一个秘密,她常去卖血。在那个困难时期,我们家哪有钱下馆子,那是母亲卖血换来的钱啊!儿女的生命是母亲的血肉凝成的。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后,又用心血来养育我们。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亲对儿女的血爱。</p> <p class="ql-block">  在我小学快毕业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是在父亲工作的盐厂子弟学校上小学,也寄宿在父亲工作的盐厂。有一个周末,我回家时天已黑了,走进住家的院子,只见灯光把一个平时空旷的院坝照得通明。院子挤满了人,我母亲站在一张条凳子上,埋着头,周围有好多戴着红袖标的“红卫兵”,他们都是附近中学的初中生。在这群“红卫兵”中,有一个我很熟悉的身影,她是我们家屋后的邻居,比我大两岁,性情温和,待人友善。现在回忆起来,她就是薛宝钗式的人物。我心里纳闷,她怎么也来了?我感觉她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内疚,似乎也有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挤过人群一进屋,家里到处都是衣服杂物,简直是一片狼籍。这是在抄我们的家,批斗我的母亲。我已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是怎样度过的,更不知道母亲受到了什么折磨。从那天之后,三天两头就会有人把我母亲带出去批斗。我搞不明白,我母亲一生谨小慎微,遇事忍让,宽厚待人,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没有与街坊邻居发生过口角,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对待她!后来知道,我们家被抄家,母亲挨斗,是因为她是地主的女儿。我母亲是个坚韧的女性,不管生活中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从来都是自己默默地扛。就是最近,我们在给母亲扫墓时,姐姐告诉我,“有一次,妈妈被拉出去批斗,回来时小声对她说,她实在受不了了”。在我们一家人的记忆中,母亲是唯一一次表露出如此的绝望,可想而知,当时母亲在人格尊严,精神肉体上受到何等的摧残!</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都在为儿女操心,不管儿女生活历程中经历了什么,她都会无私地付出。回忆自己的一生,唯有母亲才是把儿女的冷暖时刻放在心上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十四岁初中毕业,由于家庭出身不好,不能念高中,下乡又太小,只能留城待业。在陆续招工回城的“老三届”知青口中得知,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女,当兵、招工都没门。母亲担心我“上山下乡”后再也回不了城,在家拖了两年,最终以“病残知青”的身份在一个区属集体所有制企业参加了工作。在那个年代,这个身份在人们眼中属于社会的底层,就连自己也为此很自卑,感觉低人一等,因为哪家都不会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集体所有制单位的工人。当时的女青年找对象,最受亲睐的是,在全民所有制单位工作,有“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在快要接近男大当婚的年纪,母亲也在为我的婚姻大事默默地操心。那时,几乎每个生活中的人群都在私下进行一种“临存整取”活动,叫“邀会”,即,经济条件差的一般每月存2元钱,好的,存5元,一年或几年,轮流累积成一笔钱,用于各自办一些“大事”。母亲为我的婚姻大事,早早就在暗自参加一个大院子邻居间的“邀会”。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大家人都聚在一起时,母亲从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上海牌手表,当着大家的面,给手表上了条,那手表上的指针开始走动起来。我从母亲手里接过手表,贴到耳边,听着那手表发出“滴哒滴哒”脆生生的声音,感觉好兴奋。这块上海牌手表,当时的价格是120元,这就成了我们家最值钱的稀罕物。我母亲亲手把手表戴在我手腕上,看了又看,眼睛洋溢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好像是想说,儿子成家有望了。</p> <p class="ql-block">  时光过得真快,时代在变。自改革开放后,家境也逐渐好起来,姐妹都成了家。恢复高考后,弟弟考上了大学,我也从工厂考上了大学。我们的工作稳定后,父母也从老宅搬到了与我住家的一栋楼的不同单元。每天清晨,我从楼里出来去上班,总会看见母亲站在窗户前用慈祥的目光守望着我出行,我也会仰望着她,在心里千百次地重复那句话,“妈妈,我爱你!”。</p> <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是从两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她一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在世人的眼中可以说是太平凡了,平凡得可以淹没在那茫茫人海之中,而在儿女的心中,她的伟大像一座望不到峰顶的大山。母亲是我们家庭的脊梁,她的一生都在背负着一家人沉重的生活重担前行。她把生命中所有的爱都默默地献给了自己的家庭和儿女,直到生命的尽头。在儿女的心中,母亲的恩情比山高,比水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图片:来自网络,鸣谢图片原作者</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