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 利 大 逃 亡

寒江雪

<p class="ql-block">  1967年岁末,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了黄土高原上,高原中部的小城延安巳是一片白茫茫,原本闭塞的小城此时变得越发闭塞了。</p><p class="ql-block"> 12月10日午夜,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小城宁静的夜空,睡梦中的人们被枪声惊醒。我急忙披衣下地,隔窗望去,县委机关大院里已聚集了一群人在议论着什么。此刻,由北关方向还不时传来稀落的枪声。惊惑中的我走出窰洞,想探个究竟,一股寒风迎面扑来,不禁周身打了个寒颤。</p><p class="ql-block"> 延安军分区弹药库被抢!这是生活在小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予料到的。一场大规模的流血武斗巳如在弦之箭。洒向人间都是怨,人民群众将凃炭于水火之中。</p> <p class="ql-block">  回窑后,我再也无法入睡。 面对即将爆发的大规模武斗,我该怎么办呢?如今各级组织早巳瘫痪了,领导也都沦为走资派,此时自身难保,依靠组织这条路看来行不通。到乡里找熟人躲避一下,独在异乡的我在这里举目无亲,显然这条路也行不通。拿起枪杆儿去参加武斗,做人的良知告诉我不能走这条路。思来想去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逃出这是非之地,回北京避难。</p><p class="ql-block"> 天亮后,凤凰山上已有武斗队员在走动,密集的子弹向宝塔山、青凉山方向倾泻,位于丁字街的医药公司楼上也设置了重武器,子弹爆豆般的朝着延河大桥倾泻。东关通往南关的路已被完全封锁了,铜榆公路这条南北交通大动脉在这里被拦腰斩断。此刻,商店关门,居民闭户,往日喧嚣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古城笼罩在血腥恐怖之中。</p><p class="ql-block"> 中午过后,南关通往市中心的路上空无一人,县委机关的二层楼上也垒起了沙袋,架起了机关枪。前方不远处的市场沟口已有十余名持枪的武斗队员在游动,显然这个十字路口巳被封锁了。身在县委大院里的我心急如焚,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着,不能再犹豫了,逃出武斗封锁区的机会稍纵即逝,我下定了决心,溜出了县委大院,身体紧贴着牆根儿一路小跑奔向南桥,过了南桥就是郊区了,马家湾路上空无一人,我害怕高家园子山上有联总武斗队,如果被发现了,岂不没命。心里害怕极了,剧烈的心跳使得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腔,那时我已別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朝马家湾跑去。</p><p class="ql-block"> 进了林业站大门,直奔建春住室。进屋后心仍在砰砰的跳,我顾不得喘气,断断续续向建春述说了军分区战备库枪支、弹药被抢的情况,武斗局势骤然紧张起来,一场大规模流血武斗已不可避免,我们的唯一出路只有尽快离开延安,留在延安除过参加武斗你将无法生存,随着武斗的不断升级,你我离开延安的机会将会变得越来越难,因此,现在不能考虑太多了,必须马上就走。</p><p class="ql-block"> 我俩推出了唯一家当,一辆才购置不久的自行车,悄悄的出了林业站的东側门,沿着苗圃側畔的小路朝东走去,跨过了封冻的柳林河,在七里铺跨上了铜榆公路。风萧萧兮易水寒,两名沦落天涯的游子由此踏上了逃亡之路。</p> <p class="ql-block">  铜榆公路是陕北交通的大动脉,由于陕北没有铁路,这条公路是陕北通向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由于延安武斗的紧张局势,迫使延安发往各地的长途客运汽车巳经停发两、三天了,延安通往外界的交通已全部中断,公路沿线再也见不到往日川流不息的车辆。如今,只有逶迤橫亘的群山静静的耸立在寒风中,铜榆公路宛若一条银灰色的飘带,在群山的簇拥下蜿蜒曲折伸向远方雪天相连的边际。</p><p class="ql-block"> 风萧萧,路漫漫,我俩蹬上“二等车”上路了。前方等待我们的是500多里荒凉寂寥的高原路和沿途难以予料的因武斗而带来的恐怖。由延安至铜川沿途要翻越九燕山、交道塬、洛川塬和宜君山梁四座大山。这条路往常就是乘座长途客运汽车也要行驶一整天的时间,如今我们要凭借两条腿去完成这艰难的路程。</p><p class="ql-block"> 一个小时后,我俩行至三十里铺的三岔路口,公路由这里向东通往南泥湾、云崖,向南通往铜川。公路旁停着一辆大客车,也不知是由什么地方开来的,大概是听说了延安城里武斗的紧张局势,不敢贸然前行。一群乘客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翘首北望,流露出不尽的焦急与无奈,人们见到由北面走来的我俩紛纷围了上来,打探延安的情况,我俩简单的说了些延安城里的情况就匆匆的赶路了。</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黃昏,天黑的特别快。我俩走到九燕山脚时天渐渐黑了下来。公路开始爬坡了,两旁陡峭的山崖将公路夹在中间,抬头一线天,险峻的地形令人心生恐惧。自行车巳经骑不动了,只得一个人扶着车把,一个人在后面推,艰难缓慢的爬行着。待爬到制高点处,一股林区特有的碜人肌骨的寒气迎面袭来,四周的群山上长满了梢林,好像一个巨大的铁桶将公路罩在中间,令人望而生畏。当年党中央在延安时,周总理在九燕山曾经遭遇过国民党特务的伏击,由于警卫战士奋勇抗击,才得以脱险。想到此,我俩不敢在此停留,虽然累的气喘吁吁,还是匆匆向山下奔去。</p><p class="ql-block"> 下山后天完全黑了下来,沿途见不到行人和车辆,在这莽莽大山之中只有我俩在匆匆赶路。车轮碾压渣石路面的沙沙声,声声入耳,两人心里充满了恐惧。在这非常时期我俩为投宿问题犯了难,前行30里是甘泉县城,进甘泉县城找旅社投宿是当前唯一的选择,其他还有什么地方能投宿呢?没有。问题是进甘泉县城万一遇上武斗队怎么办,风险太大了。我俩正在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之时,猛然想起了李裔寿在麻子街甘泉蚕桑站工作,李裔寿是张致远大姐的新婚夫君。于是决定去麻子街找李裔寿大哥去。</p><p class="ql-block">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了甘泉县城,夜幕宠罩下的甘泉县城鸦雀无声,紧张的我俩都能听彼此的心跳声。在靠近县城的公路上码放了许多钉剌路障,我俩小心翼翼的搬起自行车越过了路障,没有遇到武斗人员把守,我俩没敢进城,而是沿着公路绕甘泉城外前行,在甘泉没有遇到麻烦,幸运的通过了县城。</p><p class="ql-block"> 摸黑前行,前方隐隐约约显现出点点灯火,麻子街是甘泉县的一个小镇,铜榆公路由小镇中间通过,这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破旧的茅草屋的窗口透出点点灯火。走进小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敲开了一户老乡家的柴门,(老乡大概是误将我俩当成武斗队的,所以不敢开门。)打听到蚕桑站的确切地址,按照老乡指点的方向,我俩下了公路,向西跨过了一条封冻的小河,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了一道小山沟。</p><p class="ql-block"> 两边黑乎乎的山影将小路夹在中间,四周黑洞洞的见不到一点光亮,看样子这沟里象是没有村落和人家。我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老半天,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点点灯火点燃了我俩心中的希望。我俩朝着灯亮处爬上了一道坡坎,一座宽阔的院落展现在眼前,我俩急忙走上前去敲门,门开处致远大姐和她的夫君站在了我们的面前,此时,我俩悬着的心才一下子落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听到延安的消息,就估计你们可能要来。赶紧回窑里,外面冷……。”致远大姐边说边把我俩让进窑洞。</p><p class="ql-block"> 走进窑洞,一股暖流迎面扑来,在冰天雪地里奔波了五、六个小时的我俩现在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p><p class="ql-block"> 坐在暖窑热炕上,一股暖流渐渐扩散到全身,冻僵了的肌体在复苏,周身的血液又沸腾起来。功夫不大,致这大姐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裔寿拿出了一瓶店头酒,地道的陕北特产,他先给建春和我每人斟上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高高举起,盛情难却,我们一饮而尽,一杯酒落肚,心里火辣辣的。酒过三巡,每个人的臉上都泛起了红晕,酒精在血液中燃烧着,血液在燃烧中沸腾着,四名漂泊异乡的游子此刻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愁,相互倾诉着心声。窗外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醒来太阳巳经升起老高了,吃过早饭,她俩再三挽留我们,最后看我俩执意要走,就给我俩装了满满一挎包的花卷,“前方还有四、五百里的路,如今兵荒马乱的,沿途不一定有卖饭的地方……。” 致远大姐边说边把挎包挂到自行车把上,夫妇二人一直把我俩送到公路上。在凜冽的寒风中我们挥手告別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俩眼中饱含着泪花,走出好远一段路了,回头望望,他俩仍然站在寒风中朝我们挥着手……。</p> <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我俩到了茶坊。茶坊是富县的一个小镇,是延安通往铜川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后来旷日持久的武斗中,两派在这块战略要地展开过激战,双方死亡三十余人。我俩怀着恐惧心情走进了茶坊小街。这里店铺关门,街道上空无一人,公路上摆了不少钉刺路障,四周静悄悄,死一般的寂靜让人心生恐惧。我俩不敢在此停留,急速通过了茶坊小街,此时虽然肚子有些饿了,考虑到此地的危险性,没敢停留,忍饥急速通过了茶坊小镇。</p><p class="ql-block"> 出了茶坊前行五里,公路开始攀越交道塬了。自行车骑不动了,两人轮换着推车前行,由于这段公路在山的阴面,终年见不到阳光,数日前的那场大雪覆盖了公路,经过往车辆碾压,路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一路上攀爬的我俩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历经艰辛,正午时分我俩登上了交道塬。</p><p class="ql-block"> 一马平川的原野盖上了厚厚一层积雪,一片白茫茫。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尽在脚下,黄土高原的荒漠苍凉景像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此刻,公路上见不到车辆和行人,四周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凜冽的寒风吹得电线杆上的通讯线路发出悠悠的声响。精疲力尽的我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于是,把自行车支在道旁,由车把上取下挎包,拿出冻的硬邦邦的花卷,我俩一边啃着冻成铁蛋似的花卷,一边蹲下去用双手捧起路边的积雪,大把大把的送进嘴里,又饥又渴的我俩已经顾不上冰冷了,抓雪的手冻的生疼,浑身上下冻的透心凉,我们全然不顾,每人的手指冻的如同胡萝卜。稍事休息我们就又启程了。前面要下交道塬,跨越介子河,再攀上洛川塬,起码还有六、七十里的路程,天黑前必须赶到洛川,因为沿途很难找到安身住宿之处。</p><p class="ql-block"> 经过了五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在霭霭暮色中隐约看到了洛川城的轮廓。就在我俩走近洛川城的时候,忽然由前方公路两侧的树丛中窜出一群黑影,这些人站到公路当中,手里舞动着半自动步枪,喝令我俩“站住!”,听到对方的吼叫,我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予料中的事终于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举起手来!端端的走过来!” 对方一个家伙粗鲁地朝我俩吼叫着。</p><p class="ql-block"> 我俩将自行车放在路旁,极不情願的举起双手,朝着人群走过去,——20米——10米——5米—— 就在我俩接近人群的一刹那,八支半自动步枪把我俩围逼到了中间,黑洞洞的枪口直逼我俩的前胸后背。</p><p class="ql-block"> “你俩是干啥的?”一个满脸凶相的家伙朝我俩吼叫着。</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过路的。” 我俩按事先统一好的口径回答。</p><p class="ql-block"> “你们是哪派的?说!” 满脸凶相的家伙追问着。</p><p class="ql-block"> “我们哪派也不是,我俩是外地人,到延安出差,谁知遇上了武斗,车也不通了,现在准备返回铜川。”</p><p class="ql-block"> 在满脸凶相家伙的指令下,几个持枪的家伙上来对我俩开始野蛮的搜身,然后又走到自行车近前,把挂在自行车上的提包翻开搜查。</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我俩的外地口音迷惑了对方,也许是没有搜出他们确认的违禁物品,最后放我俩进了洛川城。</p> <p class="ql-block">  进了洛川,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县城里停了电,到处漆黑一片,街道上冷冷清清,不时见到一些持枪的武斗队员匆匆而过,远方不时传来声声狗吠,恐怖宠罩着荒原小城。又冷、又饿、又累、又怕的我俩此刻已全然不顾了,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旅馆,好有个安身保命的地方。然而,转遍了小城,所有旅社都打出“客满”的招牌,将我俩拒之门外。究竞是真的客满,还是受武斗组织的胁迫,不准收留陌生旅客住宿,我俩也弄不明白。就在我俩几乎绝望了时,猛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灯火亮处,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家小饭铺正在营业,整整一天没见人间烟火的我俩为这意外发现而惊喜万分。先解决了肚子问题再说,于是,我俩走进小饭铺,吃完了热乎乎的饭,身上暖和些了。在小饭铺里经好心人的指点,我俩摸索着朝后街走去。</p><p class="ql-block"> 四周一片漆黑,当我俩找到后街骡马店后,隔着木栅栏门朝院内望去,只见左侧是一排低矮破旧的土屋,黑灯瞎火的不像有人住,只有靠近大门一侧的一间窗户里透出了昏暗的灯光。院子的尽头有一个大空场儿,看样子像是大牲畜活动的场所,空场儿的右侧有一排牲畜棚,牲畜棚里空荡荡的,说明这里没住人马车辆。</p><p class="ql-block"> 隔着本栅栏门我俩朝院内喊了老半天,一位约摸有五、六十岁的老汉提着马灯由亮灯的土屋里走了出来。隔着木栅栏门,老汉举起马灯,把我俩照看了好一陣儿,“吼啥哩?” 老汉向我俩发问,我俩急忙说:“大爷,我俩是外乡人,到陕北来出差,不巧遇上武斗,逃命中经行此地,望您老行行好,收留我俩借宿一夜,您看,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如果我俩夜宿街头,这条命肯定就完了……。”</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是我们的话语感动了老汉,还是老汉听我俩是外乡口音觉得不会给他招惹麻烦,动了惻隐之心,“你俩等下。” 老汉说着返回土屋取来钥匙,打开木栅栏门,让我俩进到院内,又将大门反锁好。</p><p class="ql-block"> 老汉把我俩领进了一间小土屋,点着了油灯,眼前顿时充满了光明。我俩借老汉出去的功夫扫视了一下小屋,本来就不大的小屋被一盘土炕和灶台占去了絕大部分,靠近门窗不大的脚地上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斑驳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黑乎乎的木制油灯架,灯架上放着一个用墨水瓶制做的油灯,如豆的灯光是这小屋光明的源泉。我俩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到了炕栏边上。此时,老汉由院子里抱了一捆木柴回来,将土炕灶火点燃,然后提来一壶水压在灶火口上,木柴在灶膛里咝咝的燃烧着,小屋渐渐暖了起来,有了生机。这时,老汉才盘腿坐在了土炕上,点燃了一袋旱烟,边吸边和我俩聊了起来。不一会儿,铁壶里冒出了热气,老汉又到隔壁拿来一个旧臉盆,“后生,跑了一天路了,用热水烫烫脚,解乏,洗完了早点睡吧,明早多睡会儿,早起也出不了城,京兆那边他们设了卡,(指武斗队)公路被封锁了,任何车辆和行人都不准通行,天亮后才可能撤卡。” 老汉的一席话感动的我俩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劳累惊吓了一天的我俩躺在土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大睁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不由思绪万千。想到了遙远的故乡,想到了故乡的亲人,此刻,多想投入母亲的怀抱再不分开。然而,冷酷的现实告诉我们,能否活着逃出“战火纷飞的战场”尚还是个未知数。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我们生活中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心里有事,睡不踏实,老早就醒了,想想老汉昨晚说的话,也不敢贸然出去,待在小屋里的我俩心急如焚。</p><p class="ql-block"> 太阳升起老高了,老汉来敲我们的房门,“后生们,京兆的哨卡巳经撤了,赶紧上路吧。” 站在老汉面前,一股寒气向我俩袭来,看着老汉胡子拉碴的脸上挂滿了一层银霜,我俩心里全明白了,老汉一清早就冒着严寒,冒着生命危险去为我们探路,当时感动的我俩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p><p class="ql-block"> 我俩推着自行车告别了骡马店,告别了慈善的老人,两串晶瑩的泪珠顺着臉颊滚落下来,流到嘴里,咸咸的,涩涩的……。</p> <p class="ql-block">  出了洛川城一路下坡,风驰电掣般的奔下了洛川塬,跨过了洛河,就沿着川道向前进发。80里的川道上见不到行人和车辆,四周死一般的静。中午时分,黄陵县城遙遙在望,远远望去,藍天下的黃陵县城鸦雀无声,使人望而生畏,产生一种恐怖感,只有桥山上苍翠的古柏在这寒冷的严冬给人们带来些许生机。两年前,参加黄宜社教总团在黄陵集训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往事如烟……。</p><p class="ql-block"> 黄帝古陵安睡在桥山北麓,站在茂密参天的挂甲柏旁,面对气势恢宏的轩辕古庙,我们默然沉思,炎、黄二帝是华夏儿女的人文始祖,对于今天的我们自然意味深长。今天,黄土地上的黄帝古陵沉默无言,惟有桥山脚下的黄陵河水在静静的流淌。中华民族的子孙啊,今天,你们刀枪相见自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有何颜面以对祖先!</p> <p class="ql-block">  跨过了黃陵河,公路开始攀越宜君山了,整整一天米水未进的我俩早已精疲力尽了,我俩几乎耗尽了生命中的全部力量才登上宜君山顶峰。这时,自行车再也驮不动我俩同时前进了,只能一个人骑车前行,另一个人在后面步行,骑车人前行一段路后把自行车支在路旁,继续向前步行,后面步行上来的人再骑车向前。我俩就这样循环往复交替骑车前进,体力消耗减少了,前进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太阳西沉时我们到了一个叫“偏桥”的地方,这里是宜君县的一个公社所在地。公路边有个小饭铺,门前停着一个卡车,整整两天没有看到汽车了,由卡车的牌照上看应是西安的车辆。整整饿了一天的我俩早就饿的不行了,于是决定到饭铺吃些热饭再走。就在我买饭的时候,建春手提满满一网兜核桃,急急忙忙跑进饭铺往出拽我,说是他巳经给停在路旁的汽车司机说好了,同意把我俩捎到铜川。(果然卡车是西安某工厂的生产用车,由西安上来准备到店头拉煤,路上听说那边发生武斗了,司机不敢去了,准备空车返回西安。)马上到嘴的饭也顾不上吃了,俩人急急忙忙把自行车搬放到卡车车厢里。车厢里除了我俩,还有一名农村妇女,怀里抱着个碎娃,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大概也是搭车的。</p><p class="ql-block"> 汽车飞快的奔驰,耳边风声呼呼,刺骨的寒风吹的我俩浑身发抖,蜷缩在车厢一角,那一刻才深深的懂得了什么叫作“饥寒交迫” 。想想今晚就可以到达铜川了,总算逃离了武斗危险区,心里如释重负顿感轻松。</p><p class="ql-block"> 20分钟后,汽车驶近了宜君县城。忽然,前方公路被路障隔断,公路两側的窑顶上站着许多持枪的武斗队员,公路中间一帮持枪的家伙看到由北面驶来的汽车,边挥舞手中的步枪边大声吼叫着“停车”!汽车极不情愿的停靠在路旁,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这时,一个持枪的家伙一边冲上驾驶室踏板,一边吼叫看“熄火儿”!伸手就去揪汽车钥匙。汽车熄了火儿,车下这帮家伙的枪支全部打开着枪剌,寒光闪闪。面对刺刀的威逼我们无奈的下了车,立刻七、八支闪着寒光的剌刀将我俩围逼到了中间。 “举起手来”!两个持枪的家伙吼叫着就上来搜身,另外几个家伙爬上车厢开始搜查我俩挂在自行车上的挎包。经过了反复的盘问、搜查后才放我俩进城。汽车被扣留了,汽车司机还在接受“审讯”,那位同行的农村妇女早已被吓的抖作一团。</p><p class="ql-block"> 看看如狼似虎的武斗队员手中的刺刀,望望近在咫尺的宜君县城,我俩没敢在此停留,而是绕着县城外的公路继续前行。此时,天渐渐黑了下来,夜幕降临,四周山野静悄悄,我俩心中充满了恐惧,提心吊胆摸黑前行30里,到了一个叫“哭泉”的小镇,总算是见到了有人家的地方了。天太黑了,再加上刚才的惊吓,我俩不敢再往前继续走了,想办法在这里过夜。</p><p class="ql-block"> 我俩踏着青石板小路,走进漆黑的小街,费尽了周折说尽了好话才有一家农户愿意收留我俩住宿。给了主家几块钱权作房费,(当年在铜川住一晚旅社每人才六角钱)我俩被按排在一间类似牲口棚的破屋里,我俩蜷缩在屋角的草堆里,透过残垣断壁,一缕月光洒了进来,冰冷、孤独、无助一起涌上了心头,回头望望这一天整整走了200多华里的路,由早到晚米、水未沾牙啊,此时,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寒风阵阵袭来,蜷缩在草堆里的我俩相互依偎的更紧了,那一网兜核桃此刻就是我俩的救命食粮。</p><p class="ql-block"> 哭泉啊,我俩已欲哭无泪!</p> <p class="ql-block">  天亮了,告别了哭泉,60里下山路,寒风似剑,削在脸上疼痛钻心。下山后沿着峡谷继续前行,风弱些了,高耸的青山将公路夹在其间。前方就是金锁关了,过了金锁关也就跨出了延安地区,再往前走就是铜川地界了,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俩恍如隔世。</p><p class="ql-block"> 几个小时后我俩登上了铜川开往西安的列车,车轮撞击铁轨的铿锵声在耳边回响,黄土高原边缘残破的峰、峦、沟、壑被飞快的甩向了窗后,钢铁巨龙朝着八百里秦川飞奔。此时,身心疲惫的我俩趴在小桌板上早已进入了梦乡。梦中,我们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p> <p class="ql-block">  转眼32年过去了,坎坷的活下来的我们,坎坷的走到了今天,每当回忆起那段惊涛骇浪般的往事,总是觉得心中有一股什么东西在涌动。那是一股牢固的、不可解脱的情感,把我们这些漂泊天涯的游子之心紧紧的连在一起,无论是携手并肩的日子里,还是天各一方的岁月中,彼此之间总是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在漫漫人生路上,迎着风雨,相互搀扶着,由昨天走到今天,从今天走向明天。</p><p class="ql-block"> 2000年3月20日 於北京</p> <p class="ql-block">  黄天厚土大河长,沟壑纵横风雨狂。</p><p class="ql-block"> 千古轩辕昂首柏,青筋傲骨立苍莽。</p> <p class="ql-block"> 秦俑青铜血性身,千年一弃睡黄尘。</p><p class="ql-block"> 汉唐自有登坛将,横扫狼烟过玉门。</p> <p class="ql-block"> 茫茫古道望长安,商贾如云驼队连。</p><p class="ql-block"> 西域往来多异宝,心通万里废边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