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45年前的一句承诺（续篇）

老兵

引 子

   前篇《为了45年前的一句承诺》开头写道：

1976年春，连队退伍老兵要走了，战友们集中在操场上送行。

    战友朝夕相处，并肩战斗几载，早已建立了深深的战友情谊，而今分别，之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再见，也许此生不会再见。一想到这，战友们抱成一团，放声痛哭，整个操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无情的军用卡车徐徐开动了，呐喊，挥手，操场上的战友们追着渐行渐远的卡车。我冲出人群，向卡车上十几名湘籍退伍老兵挥手高喊：“我退伍后会来找你们的！”

　　

我兑现45年前的承诺，到南县寻找到连队5位退伍战友后，进入夏季的湖南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但我继续寻找其余退伍战友的心情更为迫切，这其中有8位退伍战友是从宁乡市入伍的。

在与同年入伍同营当兵的堂兄交谈中，得知他连队的文书姜华君是宁乡人，而且与我要寻找的战友都是1971年入伍，1976年退伍的。我兴奋起来，立即拨打姜华君的手机打听。得来全不费功夫，姜华君与我要寻找的姜吉祥战友不时有联络，并将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隨即拨通了姜吉祥的电话。姜吉祥兴奋地告诉我，我要寻找的8位战友除1位是宁乡巷子口镇的外，其他的都住在黄材镇，而且相距近。我听后十分高兴，约定了见面时间。

当晚，我仍亢奋，好晚了都没睡着。

湖南省著名水利工程黄材水库

黄材碳和古城。出土的四羊方尊列为中国十大国宝第三位。

著名佛教圣地密印寺

　　

早上，我和妻子简单吃了早歺，就驱车向宁乡市黄材镇出发，车子越开越快，恨不得马上见到分别几十年的战友们，坐在旁边的妻子不停地提醒我开慢点开慢点。黄材镇虽离我住的长沙市才120公里，因宁乡段是山区，路况不好，我整整开了近5个钟头，中午12点多才到镇上。

战友们早就等在饭店大门口了。分别几十年了，战友们变化都比较大，我除一两个战友能猜出名字外，大都对不上号了，记忆中的青涩面容都已换上了满脸沧桑。不过，虽然岁月不饶人，但个个还是挺拔的军人身姿，坚毅的军人眼神，威武的军人精神。

部队的老习惯，见面敬礼、握手、拥抱。部队的老传统，相见先排队合影，后依次入席就坐。中午的饭菜十分丰富，估计是当地的最高标准。这顿饭原是姜吉祥安排请我，其他战友作陪，但其他战友坚决反对，最终形成“集体决议”：歺费大家都有份。我听了很是感动，也从这顿饭中看到了宁乡退伍战友他们一直保持的深厚战友情谊。

　　

饭后大家一起到饭店不远处的戴守奎战友家喝茶聊天。戴守奎的房子是一栋刚内装修的两层楼房，在当地算高档装修，院子里花花草草遮盖住院墙与围墙，满院绿，一看家庭不仅生活富足，日子无忧，还有一定的精神生活档次。

戴守奎一家十分热情，老伴连忙泡茶，儿子儿媳很快就将洗净切好的夏季水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戴守奎招呼大家吃水果，他身体不好，有严重的心脏病，还有高血压，平时不做什么事，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走不远，怕出意外，这次见我来宁乡找他们，才破例算出回远门。我在想，每个人都有不如意，他生活富足，可身体又不争气，希望他注意身体，好好享受今天的富裕生活。

闲聊中，大家不约而同地谈起了40多年前在连队的日子：激情燃烧的年代，风华正茂的年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干劲，同吃同住同训练同学习同玩乐。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还是那么激动人心和美好。从谈笑风声与满脸幸福笑容中可以看得出来，大家为有这段部队经历而十分光荣，欣慰，自豪，无悔。也是的，毕竟并非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这段宝贵的财富。仅仅就战友那特殊的深厚感情与牢固不破的友谊，就值得外人羡慕加嫉妒了。

战友们在一起闲聊，自然少不了互相调侃和揭底在连队时的趣事、顽皮事、糗事，开起玩笑来。诸如夏天洗澡藏起对方裤子，弄得对方光着屁股回来；半夜闭灯紧急集合训练时，将对方上衣裤子互换顺序，让对方上衣当裤子穿；等等，战友们笑得好开心，完全忘掉了自己此时的年龄，又回到了那激情燃烧的年代。

　　

下午，我提出到周菊华战友家看看，战友们自然都陪同，尽管他们时常串门走动。

周菊华个头1米8几，在连队时身強力壮，照想这样的人就算务农也不会差。也许是命运捉弄人，他退伍回乡后一直不顺，先是结婚后不久，妻子患严重的精神疾病，不得已离婚，这深深打击了他，从此未再找，至今打光棍。之后又得了冠心病和高血压，高血压高得吓人，经常在180以上，稍一劳动用力或情绪失控就会升到220，弄得左邻右舍时刻担心他。他干不了什么活，更谈不上争钱，因此生活困难。好在村镇对他很关心照顾，将他列为五保户，每个月可领点生活费，加之农村退伍军人每月有百把块钱补助款，吃饭是没什么问题。他没房子住，当地政府又为他建了两间房子。村组还将附近一口魚塘给他养魚。这样，他生话基本得到解决。

周菊华人很开朗，心态好，对当下生活知足。我们大大小小去了上10人，房间内只有3张凳子，而且高中低，低的是条摘菜用的小板凳，大家只好排排站。泡茶要临时烧开水，而且茶杯又不够。战友们调仉道，我们还是帮你找个老伴吧，你也有个伴不寂寞，我们来了也能有凳子坐，有热茶喝，都好。

临走时，想要周菊华站在房前留个影，他说不好看，谢绝了。

　　

晚饭朱亿群战友请，晚上我和妻子就住他家。

朱亿群个头不高，生个娃娃脸，脸上总带笑。他在连队炮排当班长几年，非常有组织管理能力与组织指挥水平，军事技术一流，人聪明智慧，又很健谈。他退伍回乡后在村里当村长多年，口碑好。后来没干了，与人合资开办了个厂子，经营了些年。他有一子一女，儿子儿媳在县里经营跑公交车，女儿女婿亦在县里一中学当老师，经济收入都颇丰，全家生活无忧。前几年他和老伴在子女家帮照看孙子外孙，孙子外孙大了后，俩口子就回到自己家里住着两层楼。平时种些菜养些家禽，仅鸡就养了好几十只，经常有鸡鸭杀，蛋吃不完就往外送，日子算小康水平。

老班长姜吉祥是我当新兵下到连队的班长，他政治素质好，很早就入了党，军事技术超级棒，新兵集训老派他带班，组织管理有自己的一套。因他各方面比较全面，加上脑瓜子聪明灵活，长得精干，形象不错，后被营领导发现，将他调到营部当通信班长。营部通信班是为营领导和营部服务的，其班长位置可不普通，营领导也特别欣赏他，想提拔他当排长，但后来由于部队编制限制，他退伍回乡了。

老班长家离镇上有四五公里地，座落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房子是栋两层楼，房后是大山，门前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对岸又是山。我上他家时正值雨后天晴，房前半山腰云雾缭绕，房后只见到半座山，云雾罩住了上半部。老班长告诉我，住在大山下好处很多，生活用水是房后半山腰流下来的山泉，名副其实的自来水，有股甘味，生喝也不会闹肚子生病。夏天气温低，种菜不旱，晚上特别凉爽，睡觉得盖被子。我上房间一看，果真床上还摆着棉被呢。

这天晚上，我和老班长聊天，从部队到家乡，从家庭到生活，从自己到战友，一直聊到半夜。

这天晚上，我和妻子睡了个好觉，享受了夏天盖棉被睡觉的感觉，一个字：爽！

1973年，我入伍分配到连队一排二班，执行海边防巡逻执勤任务，与老班长姜吉祥（右一）合影。

45年后的今天与老班长姜吉祥（右一）合影

　　

吃过早饭后，我和妻子准备到其他几位战友家去看看，一家家走完。特别是战友王佑华因患有精神性疾病，这次没能来，更得去看看他，我电话联系上了他。遗憾的是，这时女儿打来电话，家里有急事待我马上回去处理，我实在无法分身，只有留待下次了。

后记：

在回长沙编写此文的时候，老班长姜吉祥打来电话，说战友戴守奎因病去世了。没过多久，又听到周菊华战友因脑溢血抢救无效而去世的消息。我半天都无语，心里十分难过。虽知道他们那病隨时都可能出现意外，但没想到这样快，我与他们的见面竟成为永别。我默默祈祷，祈祷两位战友在天国无病痛折磨，祈祷所有健在的战友健康长寿，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