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之二 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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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正是我从单位毅然决然出来的时候，那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因为我什么也没准备好，就像一艘正常航行在大海上的船，突然被浓雾包围，一下子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更不知道如何开启自己的人生中篇。

但我不得不重新设计自己的人生，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我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为一时找不到突围的出口而感到莫名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很怀念那一段独处的时光，我经常一个人去爬山，迎风凭栏看夕阳西下，或者一个人在河边发呆，望一江春水向东流，而我去得更多的则是郊外的一片原野。

那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大自然用长短、粗细、曲直不同的线条，把原野分割成方形、椭圆、梯形等不同的形状。当时惊蛰已过，原野上的春意已泛滥，四处蓬勃着盎然的生机。大自然就像一个偌大的调色盘，把柳黄、艾绿、青葱揉在一起，颜色极其丰富，渐变且有层次。

　　原野北面靠山，山脚下有几户人家，白墙黛瓦。屋前屋后是一些诸如梧桐、朴树、苦楝、槐树之类高大的乔木，稀疏的树梢上，有鸟在上面做窝，硕大如钟，孤独地悬在半空。

我不知道鸟类选择那些高大的落叶乔木垒窝的时候，是否意识到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否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选择大于千百倍努力。如果当初审慎一点，凭赖繁枝茂叶的荫庇，不至于经受风吹雨打，甚至冻毙于风雪。一隅三反，人类择师、择偶、择友，同理也。

　　田野里有几处草垛，状如蘑菇，其色灰褐，有麻雀在上面觅食。旁边有一处瓜棚，干枯的藤蔓缠绕在棚架上，若干卷曲的枯叶在风中簌簌作响，一条风干的丝瓜悄寂地垂在那里，枯黄与青绿在春天里同框，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烟花三月，田野里已是芳草萋萋，有水牛在悠闲地吃草，贪婪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突然就屹立不动，呆呆地凝视着远方，像是想起了它的前世今生，摇一下尾巴，抬头“哞”的一声，把沉睡的远山都唤醒了。

　　原野里有大大小小几处池塘，水面似镜，在春光里明明灭灭。岸边的垂柳，空中的白云倒映在水里，白云聚聚散散，一会儿幻化成苍狗，一会儿汇聚成怪兽，一会儿卷起千堆雪，风一吹，云就散了，像千朵万朵棉絮扯碎了在空中乱舞。

偶尔有鸟飞过，一只，两只，一群，天空不留下一点痕迹。

一条小溪自西向东横穿原野，蜿蜒曲折，像一条匍匐前行的蛇，小溪不宽，水流也不急，野草却很丰茂，沿岸长满了牛蒡、野麻、蒲公英、胡葱、菖蒲等野草，有绛紫、淡黄、水蓝等各种细碎的野花次第开放，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溯溪而上，突然就看见一座断桥，桥身用乱石堆砌，上面布满了苔藓，颜色斑驳得很是丰富。桥面由两块墓碑搭建而成，一块摇摇欲坠，因风雨侵蚀严重，墓碑上的字已是模糊难辩。另一块墓碑残缺的一头裸露在外面，另一头栽进了水里，阻断了水流，有带状的水草缠绕其中，随断流起起伏伏，像寂寞嫦娥挥舞的广袖。

　　猛一抬眸，蓦然发现断桥的那头有一株桃树，斜伸的枝桠上，春已然风情万种，粉红的桃花粲然开放，万千绚烂，灿若烟霞，如脂，如玉，如珀，如雪。

或许昨夜雨疏风骤，地上落红无数，碧浅红深，一片狼藉，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在一夕之间褪去繁华？有多少姹紫嫣红的心事在雨夜里相思成灰？在每一个柳暗花明的拐弯处，在花开和凋零的瞬间，桃花在季节里执着地轮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从《诗经》里翩然走来，如同一位从皇宫沦落到民间的女子，不施粉黛，不梳发髻，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致的妆容，穿一件碎花袄，趿一双绣花鞋，艳而不俗，媚而不妖，一颦一笑之间，依然难以掩饰其高贵的血统，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风姿绰约，仪态万端，只惊鸿一瞥，就让人顿生爱慕之心。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空气里似有暗香浮动，我想像着在一个寂寞的黄昏，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连心情都变得慵懒和潮湿，一位柔美温情的旗袍女子，撑一把油纸伞，身上散发淡淡的芳香，安静、恬淡地从桃花飘落的石桥上诗意地走过，俯身掬一捧落红，迎风一挥，眼波盈盈地凝视着无数落红坠入溪涧，逐水而流，那些随风飘逝的美丽，在雨夜里灿烂如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桃花不择土壤，不择环境，在田间，在溪畔，在崖壁，随遇而安，不炫耀，不张扬，安守在春天里每一处僻静的角落，静静地做着花开花落的梦，诗人说我轻薄也好，妖艳也罢，不辩解，不反驳，只把最美好的芳华和颜色留给人间，而后随风飘散，零落成泥，隐入烟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们在红尘陌上跌跌撞撞地前行，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牵绊，真的会经历太多不期而至的相遇和猝不及防的离别，偶尔也会感悟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好景不常的怅惘。 别让自己的心承载太多的负重，开心活在当下，不悲不喜，不贪不嗔，不争不怨，山水一程，浮世清欢，在凡俗喧哗中找到心灵归处。

　　佛说：心安即是归处。 把自己的脚步放慢，将身体俯下来，为每一株盛开的桃树停留，为每一朵飘零的桃花咏叹，听听花开的声音，闻闻泥土的芬芳，带上自己的灵魂一起赶路，用一颗平常心静静守候心中那一片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