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摊牌

故里红颜(欧阳海霞)

<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寒假回家后,黎矿阳酝酿了几天,才鼓起勇气准备去赵家。</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上街买了一套黑色的西装,配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他记得在赵语溪宿舍楼下看到的那个男生也是穿着一套黑色西装。</p><p class="ql-block"> 他洗澡时把身子洗了又洗,手指甲缝里黑色的“指甲油”却怎么也洗不掉,只好作罢。他想只要自己不刻意露手,应该也没人注意。</p><p class="ql-block"> “看看,怎么样?”黎矿阳穿着新装备在欧豹面前晃动,让他提参考意见。 </p><p class="ql-block"> 黎怀泓和魏雪文只等黎矿阳的腿能下地,就脚底踩了风火轮一般回自己家去了,因此倒是错过给黎矿阳提意见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欧豹在修理厂呆久了,天天看着兄弟们清一色油腻的工作服,黑黢黢的地面,灰蒙蒙的车辆,眼睛已经失去审美功能。</p><p class="ql-block"> 此时一看黎矿阳,欧豹眼睛汪汪地亮出水来,围着他转圈,就像猪八戒看见了高翠兰:“真不错,师傅。师傅长得一表人才,身材又匀称,配上这西装,比大学生还有气质,跟溪溪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p><p class="ql-block"> 欧豹知道黎矿阳要去见赵语溪,捡那迷人的话,夸张地给黎矿阳灌了几句,把黎矿阳灌得心里百花齐放。</p><p class="ql-block"> “拍马拍到屁股上了,水平不错。”黎矿阳拍了欧豹一下,乐呵得露出了虎牙。</p><p class="ql-block"> 冬天黑得早, 晚上六点不到,整个天地就被看得见摸不着的黑幕全部罩住了。</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穿着黑西装、黑运动鞋,走在黑暗的路上,就像一滴墨汁融入了一大瓶墨汁瓶里,与夜色打成了一片。</p><p class="ql-block"> 路两旁的树像黑老虎,被风吹得张牙舞爪,有时有些修长的树枝还会打到黎矿阳的身上来。</p><p class="ql-block"> 阴冷像一把把小锥子刺向黎矿阳,只有风度不要温度的黎矿阳,把敞开的西装裹裹,继续赶路。</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提着两大袋水果点心,一路上想着见到赵语溪时该怎么解释这三个多月为什么没给她打电话。一会儿又想起那个男生,赵语溪有了他,肯定已经淡忘自己了,想那个男生会不会到赵语溪家来。</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肚里冷热交替,忐忑难安,好不容易到了赵语溪家后门口。他把两袋东西放下,站在门外静静听了一阵,里面似乎很安静,他鼓起勇气举手敲门。</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读大学时,赵家搬了一次家,住的是赵乘风单位分的一套独立房。这套房子离集体宿舍远,单独在一个地方,有前后两扇大门,这两扇大门都可以进出。</p> <p class="ql-block">  是冷尘珠来开的门。她一看见黎矿阳,像唱脸谱似的,笑脸一下换成了黑脸。</p><p class="ql-block"> “阿姨好。”黎矿阳的声音还在门外,冷尘珠垮着脸转身就往里走。</p><p class="ql-block"> “赵乘风,我们出去走走。”冷尘珠进到客厅,招呼赵乘风,又冷着脸对赵语溪说,“怎么你前脚回家,那个穷瘪三后脚就跟来了?这次你要和他把话说个彻底,让他以后不要往我家窜,我家又不是大街,什么人都可以来逛!”</p><p class="ql-block"> “走!”冷尘珠一把拉过还在犹豫的赵乘风,打开前大门,“哐”的一声把门拉上。</p><p class="ql-block"> 等到黎矿阳进得门来,冷尘珠和赵乘风已经从前门鱼贯而出了。黎矿阳只来得及看见冷尘珠的背影,在黑暗中像皮影戏里的木偶。</p><p class="ql-block"> 客厅里剩了赵语溪和赵语林。</p><p class="ql-block"> “哥,你来了,你们聊。”赵语林看见黎矿阳,勉强支起一个笑脸,和他打了声招呼后,识趣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像是没看见黎矿阳,呆头鹅一样站在客厅里。客厅里燃着炭火,木炭噼里啪啦响着,赵语溪却感觉一阵阵发冷。</p><p class="ql-block"> 空气冰一般的凝固。</p><p class="ql-block"> “溪溪”,黎矿阳放下袋子,喊着赵语溪。没看见那个男生跟来,黎矿阳心里那个挂了千斤的铁秤砣,突然消失了,暗喜。</p><p class="ql-block"> “哦,”赵语溪颤了一下,像是做了个千年的幽梦醒来。她看着黎矿阳,声音幽暗,口齿却清楚,“黎矿阳,以后你不要再到我家来了,永远不要来了。你听得懂吗?”</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黎矿阳的眼泪迅速涌了上来,“因为那个大学生?”</p><p class="ql-block"> “什么?”赵语溪不懂。</p><p class="ql-block"> “因为你们学校那个男大学生,是不是你喜欢上他了?那次我去你们学校,正好看见他追着到了你宿舍楼下,给你送书。”黎矿阳流着泪控诉。</p><p class="ql-block"> “不是。”赵语溪想起李竖仁,突然明白过来,黎矿阳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三个多月没打电话给她了。</p><p class="ql-block"> 她抗拒黎矿阳的电话,怕冷尘珠知道给她扣上大逆不孝的帽子,心里又渴盼他的来电,像终日泡在雨里的人渴望晴天。</p><p class="ql-block"> “那为什么?”黎矿阳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我没读大学,配不上你?”</p><p class="ql-block"> “我家慈禧太后是这么认为的。”赵语溪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哽着嗓子说,“你回去吧,留在这里没用。”</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扭开赵语林卧室的门把手,走进了赵语林的房间。</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蜷缩在沙发角落里,五脏六腑似乎被尖刀一点点在割。他像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开始无声地流泪,后来细细地哭,再后来哽咽出声,最后嚎啕大哭。</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不过也是一个刚过十九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魏雪文如果看见儿子哭成这样,心都要碎掉,那个在她心目中神一样存在的赵语溪,如果伤害了她的儿子,她一定不饶恕她。</p><p class="ql-block"> 赵语林出来看见黎矿阳这样,心里震了一震。他又走进房间,对赵语溪道:“姐,你出去好好和矿阳哥说说话,看他哭的样子真可怜。你们对他太残忍了。”</p><p class="ql-block"> “你不懂,我出去和他好好说话,他以为我俩还有希望。长痛不如短痛,让他哭吧。”赵语溪说着,自己也哭,“你妈不会让我的日子好过的。”</p><p class="ql-block"> 赵语林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走到黎矿阳身边,拿些纸巾递给他:“哥,不哭了,要不你先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只管长长短短地哭,把赵语林哭得心里惨淡不已,十二分不忍。他一会儿进屋看看赵语溪,一会儿又出来看看黎矿阳,无计可施。</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哭了一个多小时,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来时的后门,离开了赵家,没发一言。</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来赵家前,是个喜忧参半的小伙子;离开的时候,是个浑身兜满了箭的空心稻草人。</p><p class="ql-block"> “姐,矿阳哥离开我们家了。我看他那样子不正常,怕会出事,要不我跟着去看看?”赵语林着急地冲进自己的卧室,问痴痴呆呆的赵语溪。</p><p class="ql-block"> “什么?”赵语溪抬头看赵语林,还没反应过来,赵语林自顾自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矿阳哥……”赵语林跑了没多远,就追上了黎矿阳。</p><p class="ql-block"> “兄弟。”黎矿阳被泪水泡得大了一圈的脸面向赵语林,好看的大眼睛只睁得开一半,身子摇晃着,神情凄楚,“不要喊我哥,我不配。”</p><p class="ql-block"> “哥。”赵语林心里也像撒了一碗辣椒粉,上前扶住黎矿阳,“我送你回去。”</p><p class="ql-block"> “不要……你送。”黎矿阳甩了几下,可能是腿才好没几天,身子还虚,或许是在赵家哭尽了内力,甩不开赵语林,只能任他扶着自己回去。</p><p class="ql-block"> 到了黎矿阳的修理厂,七点四十左右,夜色已经浓得像黑朱古力。</p><p class="ql-block"> 一只两百瓦的灯泡在修理厂的走廊上温馨地亮着,看在黎矿阳眼里,却似乎在嘲讽他说:“你这么多年是自作多情,自作自受,活该,二百五。”</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