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改变命运

乘夜向西

照片上前排左起是三姑父，大伯家表哥，大伯，后排左起是我父亲，大姑妈。三姑父刚刚过世后，照片里的长辈，如今只有我父亲了。

三姑父病重到逝世，感觉还是发展太快。上周五门诊时，表姐把化验结果发给我，因为门诊很忙，没有时间细看。等到中午下班打开一看，病情已经非常危重了。且已经入院两周，病情逐渐恶化了，感染的指标非常高，且出现心肾功能衰竭。

等到周日赶到医院时，氧饱和度已经八十多左右徘徊。老人非常爱干净整洁，接受不了床上大小便。现在每扶入厕所后，需要半个小时喘息待定。探视之前和表哥表姐商量了病情，托我转述一下病情，但是还是要有所保留，然后问一下姑父有什么后事安排。

尽管器官功能衰竭，但是老人家神智非常清晰。还有积极治疗的愿望，表示没有什么安排。

表哥表姐忙着转院进行治疗。

到周一下午，表姐夫告知我姑父仙逝，享年97岁。

在周四的追悼会上，姑父曾经供职的学校领导讲述了他的生平。从80年代从事教育事业到退休。我听着有些疑虑，毕竟中间从五几年一下子跳到了八零年，中间近三十年是缺憾的。

待后事安顿妥当后，和表兄们坐在一起叙叙旧。表姐夫正好看见姑父的档案，这才揭开了这些疑虑。之前姑父是上个世纪1926年生人，家境颇为殷实，在年轻时曾赴日本留学（这也是后面苦难的根源之一）。后参加是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四野司令部警卫团服役。由于那个年代军队中有文化的人稀少，那时是被任命为文化教官，曾经是可以直接向上级领导汇报的骨干，当时领导可是开国上将。即便如此，由于读书人耿直个性使然，经常提出些批评意见，得罪了很多同僚（这也直接间接导致后来的不幸）。后来军转民，转到地方汉口一家机关供职，仍旧禀性提意见。当时有个鼓励百家争鸣的运动，由于一贯总在提些领导不喜欢的观点，且留学那段经历没有证人，最终被定性为“右派”。从此一家人从城市被打回老家，从此劫难重重。我们这一代人很难理解那个年代以及当时民众的举动。所有米、油都靠晚上没人时由亲戚偷着送进去。

估计姑父经历这些磨难后，心理发生转变，从此再不过问政事，安心农村出工分生产。

经历漫长的煎熬，在78年邓主席重新主持工作，先是给姑父右派平反，恢复名誉，重新安排回当地高中执教。从此深耕于三尺讲台，由于本身就是知识分子，加之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听我父亲说，那些年所在中学升学率非常高。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久恢复高考后，家里厚积薄发，在80年大表哥通过自学考上武汉大学的日语系，同年三表哥考上中国地质大学，84年四表哥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表姐夫也是三姑妈健在时，和三姑父看中的，武汉测绘科技大学毕业。90年代小表哥也考入南京邮电大学。

其实我的疑虑也在这个地方。对比三姑父的经历，二姑父也是知识分子，就职于沙市三中，是老华中师范大学毕业生，尽管没有三姑父这些坎坷经历，一家人在各种风暴中得以身免。无论从哪个方面，环境还是要好了很多。可能是经历那个时代，那种读书无用论肆虐的年代。导致二姑父没有三姑父家这么重视教育。加上表哥表姐没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家里三位表哥表姐未能迈进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大表哥，表姐早早进入社会，在一家工厂工作，导致在90年代第一批下岗潮中失业，处境艰难，后续孩子也未能跨越阶层。

直到那天，我也是对大表哥问出了心中埋藏许久的疑虑。毕竟当时姑父打成右派时，表哥才十多岁。一个仅仅弱冠的年龄，是如何能将读书作为实现自己抱负的愿望。毕竟在那个年代，父辈的成分，基本上就给他身上划了标签，意味着这辈子基本和大学无缘了。大表哥淡淡一笑，思虑一会后回答我，他小时候就喜欢看书，特别是喜欢看历史。尽管身陷囹圄，自己总结出历史里有用的结论。无论哪个朝代，读书人总可以找到安身之所。盛世可以科举中第，乱世可以当个教书先生，混口饭吃不成问题。即便是三姑父由于自身各种际遇阻止大表哥读书，但是他还是偷着学习，日耕不辍，最终等来了恢复高考那天，也给家里其他表哥表姐做出了表率。现在整个家族开枝蔓叶，表哥表姐以及下一代遍及海内外。

其实这寥寥数笔，哪里能涵盖姑父波澜起伏的一生。从十几岁年龄东渡扶桑求学，正当热血青年时，投笔从戎参军加入人民解放军，开始戎马倥偬生涯。到中年经历划分右派跌入低谷。到知天命之年得以沉冤昭雪！恢复正常的生活！一生中仅有晚年生活，子女非常孝顺，得以颐养天年！

每一个人都是时代大潮中的一粒沙子，被裹挟着前行！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如何能让家人过上普通稍显体面的生活，除了通过教育，我实在是想不出有第二条途径！

对于我来说，非常钦佩能在逆境中，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并坚持下来的人。我还是相信培根那句名言 ~ Knowledge is P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