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而行

云淡风轻

　　蛰居太久，好静的人也会向往远方。尤其是当远方除了不一样的风物，还有入画的诗意与脱俗的美好。

客中月光照家山。湖南省美术馆主办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精品展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艺术美感的召唤，如同等在时光隧道中的站台，等来了一批批慕名而至的人们。与我同行亦师亦友者，半闲、美双、慧如、七七等数人。应美双之约，我此行作为编外人员有幸参与游学。这次展览涵盖了齐白石绘画、书法、篆刻、文献等140余件原作精品。离家不远的美学体验课就此开启。

诗书画印四绝的齐白石名声之盛妇孺皆知。美术圈外的我当然也不例外。最近两年才刚刚开始接触书法，对美的感受仅限于课堂内外。素日也没有什么机会，只在山水万物间徜徉，体味造化的美妙。近距离感受自然之美转变为艺术之美，于我算是新鲜又少有的体验。

第一个展厅循例是他的生平介绍。特别之处在于基本以他日记体的自传做时间轴的叙述。第一人称娓娓道来，似乎就站在身边，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一生，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安然。坎坷波折不再激起内心的波澜，却一唱三叹地让听故事的人感叹不已。从他的人生经历或许能体现艺品即人品，正如他自己所说：“欲立艺者，先立人。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勿道人之短，勿说己之长。人骂之一笑，人誉之一笑。”

隔壁一间展厅面积不大。进去时正是四壁铺天盖地红通通的雁来红从房顶倾泻而下，仿佛突然闯入红色的森林。迷了路，却并不急于寻路而出。而是迷失于梦境般的魔幻中。沉醉不知归路。恍惚间开始飘雪，树叶枯萎，天地白茫茫一片归于寂静。然而，一只蟋蟀打破了静默，由东至西，又从西往东，边走边唱。在它的鸣唱中，万物复苏。流水淙淙，新绿萌发。繁花盛放，硕果累累。一花一世界，每朵花都用鲜活的生命向人们迎面而来，除了四目相接，就只能任由它们的美将我无法挣扎地淹没。四季轮回在齐白石的画中完美展现，科技与艺术相结合的数字光影又让人置身于他创造的意境之中。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做了一个“虽千万人，唯天地与我”的沉浸式美梦。

书画印真迹展厅里人不算多，庆幸挑了个好日子出来。放慢脚步，细细品味。作为门外汉，没有美学功底，只能凭真实的观感带动自己去感受美。欣赏一幅作品，先从整体感觉再到局部细节。从我无知的角度看，作品第一眼能抓人眼球的总是些异乎寻常的东西。比如色彩、构图、立意……齐白石变通自创浓墨重彩的红花墨叶大写意技法，首先是大面积反差的色块吸引人的注意，充满了冲突和张力。再细看叶片与叶片交叠处墨色的深浅变化，层次分明又自然。而那每一片叶子和花瓣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风姿。风吹过或迎或拒，阳光下或展或眠。植物没有语言，却能表达，能不能读懂只能见仁见智。《三余图》偌大的长图只在下方画着三只大小不一优游的小鱼儿。上方则是大片的留白。左边是 “诗者睡之余，画者工之余，寿者劫之余”的题跋。这题跋与画作一样似乎有大块的留白，让人忍不住探究他不曾直白表达出来的意味。齐白石的绘画色彩鲜明饱满，富于变化，同时又清新明朗。用色异常大胆，极有想象力。有一幅竹子图，全部用明亮的朱砂描绘竹竿与竹叶。没有一丝杂色，满眼全是纯粹的红艳。彻底颠覆了我传统的认知，有极强的视觉冲击效果。而他画中的葡萄多半是蓝紫色，深深浅浅错落有致，在墨色渲染的肥硕叶片衬托下，像一颗颗星星闪烁于夜空。

作品旁边偶尔会有一幅草图，用笔要点与修改细节及当时的想法都会简约记述在图上。有些非常有趣。如一幅鹤，旁边记着：“此稿背上宜用外一笔。头宜稍长，足不宜再长……此稿不成东西。”众所周知，齐白石擅长山水、花鸟、瓜果、鱼虫等自然题材，尤其擅长画虾。展厅特别制作了小视频循环播放介绍创作的历程。他的创作题材来源于生活，得益于对生活细节的观察与揣摩。虽然是写意画法，却恰如其分地把握到了神韵与精微。其间有一幅扇面，海棠蜜蜂图。题跋“数年未画秋海棠，此为最佳者。”右边画着怒放的海棠，那抹红色能从数米之外把人吸引到画前。最绝的是左上角的蜜蜂，翅膀似乎在快速扇动，悬停在半空，正要飞向花心饱食花蜜。传神之至。叹为观止。

作品还有很多，书法、篆刻都不少，看得人眼花缭乱。感慨虽多，但不足以一一赘述。毕竟作为美学世界之外的人，更多的只是个人的直觉观感。我觉得齐白石眼中，美是没有禁忌的，不必拘泥于黑白。格调高下也不限于浓墨或是淡彩。美不仅仅在于形式，更多的是形式所要表达的丰富内涵。美是有个性的，绝不是人云亦云。美听从于自己的想法。美还可以不在意细节，只要把握了主旨，一笔可以画出天地。美又可以聚焦于细节，真实还原本来面目。

美的感受也许就刻在基因里，它会不经意间自己跳出来，引领人们去发现，美其实无处不在。

周 霞

2023.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