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故乡有棵桑树,那是棵百年老桑树。它一路庇护着我,从“哇哇”坠地到茁壮成长,给我童年带来无限的乐趣。它是我对家乡的念想,它的年轮上刻划着,我的童年往事和岁月变迁。它如同白发苍苍的老者,阅历人间沧桑,见证人间冷暖,写满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生长在富家田塆的中间巷,立门楼外的右侧,毗邻门口塘边缘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它一半在泥土里安祥,一半在半空中飞扬,一半撒落阴涼,一半沐浴阳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桑树为散生单株形态。树干壮实粗野,主干约4-5米高,腰围需三个成年人张开手臂才能合抱。它在那傻傻的巍巍挺立,一站成永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树上的枝条层层交叉纵横,互不相扰,最终舒展的伸向四面八方。老树皮厚,有不规则浅纵裂痕,黄褐色。叶鲜嫩绿,边缘呈粗齿型,阳春三月,枝条上冒出水灵灵的绿芽。老树枝繁叶茂,俨然一把巨大的绿伞,悬挂在半空中,供人仰望欣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是鸟儿理想栖息之地。树上鸟窝不断,群鸟在枝头跳跃翩翩起舞,发出悦耳叫声,勾勒出一幅天成鸟语图,让人不禁为之倾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听老人说,这棵桑树是清朝嘉庆、道光年间栽种的,树龄在130年以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是塆里地域符号。黄陂西乡有个兴隆集,在东南西北方向四条街道中,出北街就能远远的看到那棵,苍翠挺拔郁郁葱茏大桑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没有人不知道那就是富家田塆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赞美老桑树。虽然说没有桃花的新艳迷人,没有梨花典雅芬芳,没有岸柳的婀娜多姿,更不是藤蔓的纤细娇柔,但它拥有自己的特质。当春暖三月,熠熠芳华,冬藏后的桑树开始露出嫩绿新芽,片片叶芽翘首仰望天空,不弯腰乞求,正直、朴质,始终努力的向上;秋末,虽落尽残叶,光秃秃枝条依然是髙昂着头,不惧严寒冰雪,仰望星空,有着坚韧不屈不挠的品格;枝枝叶叶紧密团结,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和谐共生;树干强悍默默佇立,任风雨洗礼,静守这方土地。即使大地干裂,天寒地冻,那怕是最恶烈乌龙天,任凭狂风嘶吼,雨水冲刷,枝条狂野的舞动,身躯凶猛摇曳,纵使落叶遍野,断枝折臂,甚至是连根拔起,总是那样直立不软弱,不屈服,仍然是生命力顽强,从容与丰盈,展现蓬勃生机。没有一点矫柔造作姿态,没有媚俗面孔,直挺挺的一身傲骨,竖立在那巍然不动,岁岁翻新枝,年年发绿芽,坚守百年,极普通又挺不平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风雨百年,饱经世间沧桑,历经山河巨变,见证屈辱国难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俗话说,树大招风。听老人说,1940年春,因树髙大挺拨,在附近村中独树一帜。日本鬼子修建炮楼碉堡,需要很多木料,汉奸杨玉龙到处打探,物色目标,他在树底下左瞄右盼,决定摘日取树。乡亲们耽惊受怕又不敢直言违抗,于是在树上做文章,想出怪办法来,狠心的在树干不同部位,竖直釘进许多铁皮铁钉,阻止敌人蛮横锯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在无声的哭泣,人们的心里默默的在滴血。老桑树好像理解人们心思似的,仅管身躯已是满目疮痍,仍故作无所谓姿态应对。结果,带来的锯子锯条全断了,折騰半天,敌人没有应策,无奈不得不放弃。大树依然未动,幸免一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忘不了在桑树下,采摘桑枣快乐幸福情景。春夏交季,桑树己是枝繁叶茂,满树蓬勃生机,细枝不知不觉中开始挂果,果实颜色由白-淡黄-红-黑紫色,如指头大小,卵圆形。桑枣汁浓,甜中略酸,酸甜可口,是大人小孩零食佳品,吃后嘴、手会粘染紫黑色标记。难怪唐-欧阳修留下: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涼的赞美诗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是一年桑枣甜。树有约,枣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桑枣可以直接吃,别具乡土风味的,还是“炸麦粉”拌桑枣的那种吃法最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那是家乡大麦收获季节,将新鲜大麦炒熟-去穗-磨成白粉-筛除皮壳,家乡俗称“炸麦粉”,喷香喷香的特诱人。端上“炸麦粉”,拌上带梗新鲜枣,别管它的营养价值,直接来一口,恐怕连舌头都要呑下肚,那香甜味,酸甜味,清香味一齐袭来,令人陶醉。嘴角上,鼻子上,手指上,衣服上全是撒落的白粉子,还夹杂着紫黑色的污迹,一付难看的滑稽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桑枣采摘季节里,老桑树下热闹非凡。摘桑枣,打桑枣,接桑枣,吃桑枣的人们;笑着,说着,吃着的百样姿态;露出一口白牙齿的紫黑色嘴巴,比擦过唇膏还要浓艳,让人嫉妒忍笑。在微风的轻拂下,熟透了的桑枣,从树杈中悄悄滑落下来拋撒满地,淡灰色的地面上,映射出星星点点紫黑色的印记,绘出灰、紫、黑相间斑烂画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忘不了摘桑养蚕的情景。记得同学送给我,一小块带蚕卵的纸片,如获至宝的将蚕卵用棉絮包好,秘密藏在贴身的荷包里,约4-5天后,蚕卵陸续孵化了,变成了像蚂蚁般大小,全身黑呼呼蚕宝宝,弱不经风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天后,身子长大好多,软软的,每次我会用鸡毛小心翼翼地清理出,一个个蚕宝宝和被它咬得七零八落的叶子,换上新鲜干桑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多天后,蚕宝宝一寸多长,变成了白白胖胖的蚕姑娘,鼻子高髙昂起,嘴前一双双小“钳子”正把桑叶撕碎送进嘴巴里,还不时摆动着身子,装出不可一世样子。小家伙有的趴着不动,有的在桑叶上翻来滚去,有的一拱一拱爬起来,还有的围在一起玩耍呢。看它吃桑叶时贪懒的憨态,真的是人见人爱,心里别提有多甜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到两寸多长,变成了成熟的大胖小子。我细心的观察到,它们的头上一圈一圈的皱纹,白乎乎的身上一节一节的,点缀着许多小黑点,它们在努力寻找狭小空间准备吐丝做茧,那是蚕姑娘向往许久的丝绸之路。而后蜕变成花蛾飞出来,再收集蚕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蚕宝宝可乖可爱可偉大。由于它的日夜劳作,终以心血凝结,世上最美最珍贵的丝绸来回馈,成就人们的锦衣玉食。它吐尽了丝,又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没有一点点私心。相比蚕宝宝,虽花费了微不足道一点心血,但我从养蚕中收获了很多很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忘不了在桑树底下乘凉、吃饭的情景。夏天,当火辣辣的太阳不留情面的烘烤着大地,巨大的树冠那郁郁葱葱的绿叶,连一丝一缕的阳光都难透过来,仿佛撑开一把绿色的大伞,为勤劳而淳朴人们,遮挡风雨,播撒阴涼,让晒得黝黑的农民,在这里能舒缓的透上一囗气。群蝉此起彼落高亢的“吱吱”鸣声,仿佛就在大声的告诉人们,最炎热的时候到了;青蜓忽髙忽低又忽远忽近的在眼前晃荡,又让人感觉到酷热中生机与活力。人们在此讲故事,下棋,吃饭、睡午觉,十分的惬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子口的 二伯母午饭做好了,吃饭的人还在田野里忙乎着。她那略髙且瘦削的身材,站在桑树底下,踮起三寸金莲的脚后跟,面朝下藕塘方向,扯起喉咙喊“海清,吃饭啰,海清…”。那声频要比别人髙八度的尖叫声,在两百多米开外田野里回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凡人有着太多简单的幸福。记得,海清哥在田野里疲惫交加的回到家里,急不可待的端着一品碗饭菜,光着黑黝黑黝的背膀,肩上斜搭着长长的土布汗巾,赤脚,短裤衩,和衣坐在桑树底下,来个阴凉拌美味。在大热天里,这就是桑树最好馈赠。他来不及细想,一筷子下去扒个大洞,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在场的人唾沫偷偷只往里吞,真叫人嘴馋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有着太多极平凡的快乐瞬间。厨房里,母亲操起锅铲,“叮叮叮”的敲几下,一碗油汪汪喷喷香的菜出锅了,美味让人唾涎欲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印象还是那样深的是,常在一起玩的小朋友,端着饭碗坐在桑树底下,赤裸裸的双脚伸向塘下水边,比谁家炒菜香油多。菜丢入门口塘水中,香油浮出水面,油花在水面上,一圈一圈的向外不断扩散,在光亮的照射下,显出浅黄亮丽的光影,十分好看。你丢一筷,他甩两根,很快招来魚儿在附近游来逛去,快乐的摇头摆尾,不断呷食飘浮美味的饵丝。有时还会抛个小石子,击起的浪花惊走了活蹦乱跳小鱼。一边比菜香油厚,一边观魚儿觅食戏水,在一片阴凉处,在快乐时光中,不知不觉一碗饭扒光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桑树下是纳凉神仙地,耕作后的水牛,也来凑热闹。它那苍劲有力的腿上,还留着刚从田野里趟过的印记,喘着粗气,一付热不能耐样子,迫不急待的来到桑树下,径直跨入门口塘里,巨大的整个身躯,迅速浸没在水里。顿时,水里翻起渾浊泥水的浪花,那浪花向四周扩散,在塘坡边掀起小小涟漪。别看水牛憨呼呼模样,巨大躯体静静地泡在水里,只有头露出水面透气。一会儿摆摆肥大的耳朶,一会儿甩动着那细长的尾巴,不时鼻孔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有时候又闭着那双大眼睛,好样在水里睡着了样子,好惬意,好享受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桑树在1958年大跃进那个极进的火红年代,厄运难逃,被征召贡献给淘铁砂,烧木炭的“大办钢铁”运动了。在1959年开始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中,桑树蔸子连根拔起来,奉献给饥荒的人们,变成了烧水做饭的好燃料。此后,老桑树销声匿迹,再无声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阳光月色从树梢轻悄悄划过,人间岁月从年轮中清晰看出。它将每寸光阴凝结成永恒,在时光岁月的长河里,精心打磨,不断沉淀,绘就出一部无字无声之书,将它铸就的优秀品质,以及几代人在老桑树底下,曾发生过的许多动人故事,统统凝聚浓缩在那本书里,供后辈人所解读,所品赏,所铭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3-3-25.</span></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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