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纪念

心有灵犀

军营岁月(13)——最后的纪念<br> 刚一确定这个题目,有点凄凄然悲壮的感觉,其实这个题目应该是“最后的纪念品”,可能就是想要那种感觉,所以宁可多费几句口舌也要省掉那一个字。<br>  转业几十年,人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家庭生活日用品也不断的更新。转业最初那些年,家里还保留一些军用品,从衣被到一些生活用具,随处可见部队的痕迹,连上班都穿着一身旧军装。80年代,人们的穿戴已开始色彩斑斓,而我的那身绿军装在人堆里就显得很扎眼。以致我的同事常对我开玩笑说,再穿这身衣服,就把你再送回部队去。<br>  这些年,从部队带回来的用品逐渐被淘汰,部队的痕迹也渐渐地从生活中抹去,然而,当过兵的意识却永远地留在脑海里。回忆二十多年的部队生涯,虽然没有什么辉煌的建树,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壮举,更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而且转业到地方后,岗位变了一个又一个,从下岗待业直至退休,但唯有对那种军人的身份,对那段当兵的历史,却情有独钟,总是忘不了。那道军人的痕迹已经深深地刻在心上,分明有一种越来越深的迹象,任凭风蚀雨淋,永远抹不掉。是因为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快乐以致痛苦都挥洒在那条路上了吗?自己也说不清。<br>  这里有几样当年从部队带回来的小物件,一直保存至今。从部队回来后,虽然搬家六七次,从地平房到楼房,从旧楼到新楼。每一次搬迁,都要对家具衣物等进行一番“精简整编”,淘旧换新。也许是我的刻意挽留,每一次整编,它们都幸免于难。因为在它们身上,记录着我在部队的最后时光,也有一些忘不掉的往事。没准它们真的伴我走过人生的最后旅程,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后的纪念”。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棵松树的盆景,体积不大,造型别致。略带弯曲的树干上支撑着一片很大的树冠,枝繁叶茂。树座上印着“武汉军区后勤部赠,一九八二年”的字样。那是八二年春节时,原武汉军区后勤部向所属单位的离休干部赠送的纪念品。那时我在后勤第三十六分部干部科,分管干部转业与离退休老干部工作。在科里春节座谈会上,除了每人一份新年挂历外,科长特意留下一份盆景送给我。是因为我是科里老同志?还是我为离退休老干部做服务工作很辛苦劳苦功高?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五年军委扩大会以后,部队已连续三批干部转业,为的是使部队“消肿”。那时部队干部严重超编,有人说部队是两个工厂,一个是党员工厂,一个就是干部工厂。不管是不是工厂,这种说法还是很形象。到一九八二年,安排部队干部转业工作已说不上是第四批还是第五批了。从部队到地方,安排转业干部是一项政治任务。只要确定名单,落实去向之后,部队就开始狠抓离队报到工作。各大单位如比赛一样,似乎哪个单位转业干部离队越快,问题越少,就是转业安置工作做得越好。须知有的干部一时不能离队也是有具体原因的。他们的个人要求虽然是合理的,但当时的政策却不允许。达不到个人满意,便迟迟不肯报到离队。一个上海籍“工转兵”的技术干部,转业却回不了上海(当年要进京、津、沪三市是有控制指标的,分不到指标就进不去,其中配偶、父母在该市是重要条件),连无锡也进不去,最后只能去了江苏省的淮安市。每天愁眉不展,像得了精神抑郁症一样。领导找他谈话,一小时一声不吭,一颗烟都快烧到手指竟浑然不觉。我们很同情他,但却无助。他若不当兵,没准就是上海某一行业的专家了。</p><p class="ql-block">  每天就是处于这样忙乱的事务之中,催促,统计,上报。别人是管升官的(调配,任免),皆大欢喜,我却是管罢官的(转业,离退),难免要惹人不高兴,辛苦自不必说,每天打电话询问进度还招人烦。直到两年后去基层任职,才脱离那个是非岗位。</p> 管理离退休老干部是我分担的另一项工作任务。<br>  这些老干部都是战火中幸存下来的,枪林弹雨,戎马一生,理应安享幸福晚年。他们很多个人问题需要组织帮助或协助,诸如安置去向,家属工作,小孩上学等,我也尽职尽责为他们服务,为此也跑过重庆,西安,河北等地。至今还为一名老干部经我手没办成离休而遗憾。他当年参加革命离队,后来归队间隔时间过长,超过离休规定条件。但据说他后来还是办成了,不知谁给他变通的。我为他感到庆幸,也为自己“按葫芦抠籽”死心眼而遗憾,因为那还是我去调查的。<br>  那一年,我同另一位战友一起出差到河北他的老家,找了几位当年与他一起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和熟人,为他出证明材料。他们都很同情他,希望他能办成离休。但对他当时离队又归队的时间却模棱两可,有点说不清。我回来后就老老实实如实上报,没有替他做任何手脚,结果就没有下文了,我记得是这样的。我至今仍遗憾不已,因为他在那样环境下参加革命,虽然中间离队时间较长,但毕竟没有投敌变节行为,为什么政策不能对他放宽一点呢?<br>  现在这些老干部已经为数不多,他们都是共和国的功臣,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都不应忘记他们。他们的功绩都已经写在共和国的史册上,就像这棵不老松一样,光照千秋,永远长青! 小松树伴我度晚年,它就放在我电脑上端的书格子里,抬头便进入我的眼帘。小松树须臾不离开我的视线,去年搬家,在包装箱里被压得粉碎,我心疼不已。我用电烙铁耐心的把一个一个松枝焊接起来,没想到修复后竟然完好如初,似乎比原来更好看了。 看到这两件老古董,博友们一定会笑我太寒酸。都什么年代了。还使用这种掉瓷的东西。这是我在后勤文化教导大队工作时与学员同样使用的餐具和牙具。到最后一期结束时,便都成为每个人的“毕业留念”。<br>  八十年代初,全军曾掀起一股文化学习的热潮。那是改革开放之初,各行各业都在迎接“科学的春天”,重知识,重人才,成为当时推动改革开放的重要前提。而高文凭,高学历,似乎就是人才的重要标志。只要你有文凭,学历高,哪怕就是中专生,工作上都会委以重任。由于十年文革对教育的摧残,干部队伍的文化素质也确实低的可怜。很多人不适应专业性很强的本职工作。军区后勤文化教导大队(对外称为文化学校)就是为适应这种形势的需要而开办起来的。<br>  文化教导大队以补习高中课程为主,教员都是来自各个军校的大学毕业生。学员则是来自军区后勤部所属医院、仓库、汽车团队,还有一些代管单位的干部。这些干部无论是团职还是排职,都成为这里的普通学员。他们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努力完成作业,还真有一种紧张的学习气氛。<br>  学校设在湖北荆门一个撤编的工兵团的院子里,因为是新建单位,条件简陋,环境艰苦。学员们就住在原工程兵战士的宿舍里,夏天闷热,冬天寒冷。但困难没有难倒大家,我与中队的全体干部战士想尽一切办法,因陋就简,努力做好学员的管理和服务工作,使他们愉快地完成学习任务,中队居然也年年被评为先进单位。 那时我任教导大队中队教导员,同我的队长一样,都是第一次从机关被派到基层。没有基层政治工作经验,只能边工作边学习。学员来自四面八方,不同岗位,不同职务,在他们面前,我就是小学生。 文化教导大队是我军旅生涯的最后一站。在我做出那个重要的抉择(要求转业)之后,我的同事们纷纷来看我,他们对我的选择不理解,他们希望我留下来。但我去意已决,即使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也奇怪,我那时的态度怎么那么坚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无论是对部队还是对我的家庭都应该有所交代了。就连干部科张科长得知我去分部办事,特意找我谈话,并告知明年对我将有新的安排时,我也不为所动。只是那时对大家的关心很漠然,甚至近似于冷淡,特别是对张科长,他是专门从师常委会上跑出来找我的。今天想起来,心里仍然觉得很歉意。 转业回家已经半年以后,文教大队刘长盛大队长还委托别人给我寄来一本一九八五年出版的《辞海》缩印合订本,因为我在部队时这批辞海订单还没有到货,我曾向大队长表达过我想得到这本书的意愿。想不到已经离队半年多了,刘大队长还没有忘记此事。如今大队长已经去世了,这让我很难过,因为他是我最尊敬和佩服的大队领导,没有之一。 人的一生要走很多条路,有的路是自己开辟出来的,有的路是自己不经意间走上去的,还有些路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可无论哪条路,人生只能走一次,一盘棋输了赢了,还可以重来,而人生的路还能够重来吗?<br> (2010、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