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郑先生穿戴整齐背起背包拎着水瓶向外走,我每每跟他到门外:“玩球去啊?”然后我两个心照不宣放声大笑。我们都清楚这句式和语气是我爹的,是我爹对高尔夫这项运动和痴迷于高尔夫的人的好奇,不解,包容和慈爱。</p><p class="ql-block"> 打球的人驾车离去,我站在家门口笑容还在嘴角,酸楚夹杂着绝望慢慢从心底涌到眼眸,这样的情景我爹是再也见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满目山河空念远,</p><p class="ql-block"> 幽明岂是隔岳山!</p><p class="ql-block"> 父亲已经离开两年整,每天关注新闻的他错过了这两年间世上许多的大事件。其实对于我来说,父亲完全可以不经历新冠疫情,可以不了解东京奥运会,可以不观看神十三的发射,可以不关注孟晚舟回归祖国,但是这两年家里发生的那些大事小情我很想他知道。</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老房子进行了翻修,旧家具全部淘汰,卫生间装上了淋浴器,连院子和大铁门都整饬一新,三姊妹的车全部可以开进大门停到院子里去。爹怕花钱生前一直不同意这么做,虽然最爱这个家的当然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他。</p><p class="ql-block"> 房子装修完毕后第一次回老家,发现连我家门外的街道都被村里的大队部铺就一新,宽阔平整。父亲曾蹚水怒赶鸭子回家的那条门前的大河两侧都装上了不锈钢护栏,护栏下鲜花盛开。将车停好的一刹那,那种深深的绝望又一次向我袭来。是的,家里变化越大装修越舒适我心底的绝望就越深。那一刻我伏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心想我爹要是能在这样的家里住上一年半载,甚或哪怕让他看上一眼,他该有多么满足与欢喜!</p><p class="ql-block"> 在爹离开两个月之后二姐家的琳琳给爹生了个小曾孙女,长着两个大大的耳朵小精灵般可爱,取名雷闪闪。我们姐三个的孩子里唯有琳琳是我爹娘看大的,从小孩童一直看护到上高中,几个孙辈的小孩中我爹对她最为疼爱有加。如果我爹能晚走几日便能看到他的第三代骨血。四世同堂别样的天伦之乐我很想他知道。</p><p class="ql-block"> 还有我家那个小时候自编谜语:“黑乎乎长着胡子,你们猜,他是啥?”然后在大家的面面相觑中公布答案“哈哈,谜底是姥爷!”的小男孩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如果姥爷晚走两年必定会像96年教导我一样教导我的孩子:“在单位不要怕吃苦,要努力工作做出成绩,要搞好人际关系……”如果这个长大的小男孩胆敢像我当年一样对父亲的话表示一丁点不耐烦我肯定会狠狠的敲打他,因为为娘的半生走过,父亲的话竟然句句真理。</p><p class="ql-block"> 生活中这样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我多想父亲九泉之下亦能知晓。</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母亲接受了父亲已去的现实,每天随姐姐观云赏花自在健康,这些我想他知道。</p><p class="ql-block"> 父亲养了十几年的豆豆在狗界已享爷爷辈的地位,居然依旧身形矫健,这些我想他知道。</p><p class="ql-block"> 我家热衷“玩球”的人年初生了一场小病,我大受惊吓之后很快化险为夷,这些我想他知道。</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书柜里收藏了我的两本“书”,一本是我的在职硕士毕业论文《 天津聋校高中生数学思维能力发展水平的研究》,一本自己记录生活的小文集《秉烛夜游》,虽然看着厚厚两本都蛮像一本书,含金量却都微乎其微。而我爹对闺女的字视若珍宝,偶尔会抚着两本册子天真发问:“多印一些是不是可以拿到书店售卖?”我惭愧得无言以对,这样的敝帚自珍简直失了一位文化人的鉴赏力啊。</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我虽然偶尔还在写写画画却终于失了编字成册的欲望。因为这样不为人知的我的小自信小骄傲,我只想他知道!</p><p class="ql-block"> 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来自我不能确定这些他是否能知道。这样的绝望埋伏在我生活的诸多角落。在我欢乐,幸福时,在我气恼,哀伤时,我常会有瞬间的失神,这一帧帧一幕幕我爹他在天上到底能不能看到?我的境遇我的感受是不是我爹他再也不能知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年秋天雨水多,像南方的梅雨季节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中秋节的那场雨中我们姊妹三人穿着雨衣雨鞋提着水果贡品走在老家田地里的泥泞小路上,穿过那片桃树林向爹的墓地走去。</p><p class="ql-block"> 蹲在爹的坟前,看着纸钱堆里的火焰一点一点的透过浓烟奋力燃烧起来,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雨水透过云层、枝叶、衣领浸湿了整个世界直至我心,泠泠生秋寒。明明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怎么还是觉得那么的遥不可及,遥不可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