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年大雪之后,送走了我91岁高龄的外婆。</p><p class="ql-block">外婆走的日子,是天清地静,山河冷落的冬天,却罕见的温暖,一直到送她上山。这倒像她老人家一辈子的为人,不麻烦不为难!</p><p class="ql-block">外婆是当地为数不多的高寿之人,属于家族白喜事,所以就少了些许悲伤的成份。可仅仅过了两天,我看到四舅上传的相关照片,眼泪遏制不住就流下来。</p><p class="ql-block">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外婆了!</p><p class="ql-block">丧世办理过程中的理智甚至戏谑,原来暗藏着所有的不舍与思念。就像冬日的太阳,只有一层薄薄的暖意,刺骨的冷是有的,它就在漆黑的夜与晨等着你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外婆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妈妈是老二,大姨生育晚,在孙女外孙女辈里我就成了老大,加之与外婆又异常亲近,所以记忆里最温暖的回忆都与外婆有关,而我也在一定范围内承载了外婆的相关信息记录。</p><p class="ql-block">外婆是一个中国农村很常见的劳动者。她勤劳善良,面目慈祥,身材在当地女性中少有的高大,深邃的眼睛清冽有光,皮肤略白,记忆中就是日常艰辛的劳作也没有过多改变她的肤色。她的子女也大多继承了她的优点,个高,皮肤好,善良,勤劳。</p> <p class="ql-block">老辈的婚姻观,隔了世事尘烟,早已观不透,看不懂,但我知道外婆对外公是敬爱有加的。</p><p class="ql-block">一个拥有八个子女的贫瘠农村家庭,外公田间地头忙完后,大多会选择在昏黄的灯光下捧书唱念(旧时读书的方式)心无旁骛。外婆则继续操持家务,喂猪拢鸡,纳鞋补衣,节省俭朴的她从未心疼过书费,灯油费,也从未艾怨自己的辛苦,倒是经常奉茶送水,甚至端来一木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让外公泡着。</p><p class="ql-block">她对我讲起过年少时的外公,说外公因家境贫寒从未踏进过私塾,识的字都是放牛时,踮脚站在学堂的窗外偷学而来。在农村外公是个人物,无师自通学会了打算盘做电工,在村委有兼职。在农村外公是有头脑的,捣鼓了一个小小脱谷机,赚的加工费贴补了家用。两人扶持着,忙碌着,他们众多的子女在那个年代才得以解决了温饱,走进了学堂。外婆言辞之间的敬仰,隔了如此岁月长河我仍依稀记得。</p><p class="ql-block">外公因病先她而去时,念念不忘子女中谁谁在他手中挪借了钱,遗言交代要将钱还到外婆手上,以备她不时之需。想必他也是了解外婆的刚强才有此举,想必这也就是旧时的爱情了。</p> <p class="ql-block">早年外婆家炒菜用的铝勺,异常的大且结实,很有年代感。小时候对老旧的东西感兴趣,询问外婆,她就揽着我,坐在火炉边,絮絮地讲起了与外公成婚后的日子。</p><p class="ql-block">那是抗日战争取得胜利的年月,日寇仓促败退,撤兵经过这个村庄,慌乱丢弃了很多东西。因为年代的特殊性,物资极其匮乏,村里人都会去寻些生活用品。她与外公在后院的乱树林中垦荒时,捡到这把勺子就留下了它。</p><p class="ql-block">讲述过程中,我无意转脸惊讶地看到,在火光映照下,外婆苍桑的面孔上掠过一抹温情与羞涩。事隔多年才明白,外婆一定是想起了与外公的青春细微时光。</p> <p class="ql-block">记忆,它本来就藏在一些琐屑的日子与平常的生活用品中。这柄铝勺让我有了太多关于美食的记忆:泡米,熬糖,糍粑,米糕,碗糕…伴随着灶台边的烟雾缭绕,外婆都有用到它来完成。可惜,这把勺子不知何时就遗失在了岁月中,就像外婆那张雕龙画凤,陪她终老的传统木制陪嫁床,终究在她离去后被拆掉,被搁置在后院,也终究会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p> <p class="ql-block">外婆是个好洁净的人。</p><p class="ql-block">外婆的老屋是幢半砖半泥结构的房子,地面是平整的泥地,锃光瓦亮,夏天清凉异常,可以直接躺在上面睡觉。再忙的农村双抢季节,外婆也将自己的头发抿得整整齐齐,她最喜欢择一块蓝红格子围巾将头发严严裹住。她身上是常见的斜襟普蓝大褂,不管里面的衣服如何增减,大褂一年四季总是干干净净的。</p> <p class="ql-block">我晓谙世事时,外婆八个子女已有二子完婚三女外嫁,子孙满堂。暑期一群无聊猢狲纷纷被遣送到外婆家,动辄大闹天宫。她仍耐心地将里里外外收拾得规规整整,中堂悬挂的长木案几上凉白开从未断续过,间或还能喝到甘冽的鱼腥草汤,金银花汤。我们睡觉用的被子都是用米汤浆洗过的,有点硌得慌,味道却是好闻的。我的妈妈也沿袭了这个浆洗习惯,喜欢的味道就贯穿了我童年少年时期的梦境。现在纵观她八个子女的生活习惯,无论家境好坏,大都习惯好,爱干净。</p> <p class="ql-block">那些年的寒暑假,我爸妈上班忙,自家爷爷在孙辈出生前便过世了,外婆家便成了唯一的去处。吸引我的还有外公那一大箱子的藏书,可能我是孙辈里唯一痴迷那箱书籍的人吧,外公外婆异常疼爱我。每逢假期,外婆就亲自上街(路口老街当时很是热闹繁华,上街接近赶集)去接我,握着外婆粗砺而温暖的大手走在田埂上,偶有耕作中的农人招呼:“文妈,又带街上的孙妹崽回来了啰?”外婆总是爽朗地笑笑,俄后低头慈爱地摸摸我的头。</p><p class="ql-block">风吹过稻田凉悠悠,见村庄炊烟四起,心里竟然才有回到家的感觉。</p><p class="ql-block">几十年过去了,村庄早已面目全非,但有外婆在时,这里一直是我最老的有温度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常常记得,外婆坐在堂屋过厅矮凳上砍猪草,手拿菜刀“笃笃笃”剁着,有时她会递给在一旁看书的我一根红苕藤,乐呵呵地教我左掐一下,右掐一下,不一会儿就变成好看的项链挂在脖子上。</p> <p class="ql-block">常常记得,那时乡下夏夜的星空是异常明亮的,睡在屋前禾场的凉床上可以就着星光看书,睡着后依稀恍惚间有外婆燃起的艾草香,有外婆用自制竹蒲扇轻摇的微风……</p><p class="ql-block">常常记得,那时大米缸里由青焐红的西红柿,前院枣树上刚打下的枣子,后院瓜藤上刚接纽的嫩黄瓜,水稻田里摸出的糍实的荸荠…都曾是外婆偷偷递给我的小吃。出殡前一晚,四舅说外婆最是疼爱我,我一直是承认的呀!</p> <p class="ql-block">妈妈过世后,外婆变瘦小了,常常握着我的手说,是她的高寿折了后辈的寿,她有罪孽,怎么安慰都不能释怀!</p><p class="ql-block">外婆临走前两三年,因小脑萎缩部分生活不能自理,开始需要饮食关照,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她也是一种打击。我替母行孝,带去她最喜欢吃的桔子,她坚持不吃,并偷偷告诉我她也滴水不沾,因为如厕不便,不想麻烦家人。</p><p class="ql-block">我的可亲可敬的外婆呀,有人说父母等了一辈子,都在等我们一声“谢谢”,您可曾等到?我的自尊自爱的外婆呀,您终究去了外公和妈妈所去的地方,在那里您是否已经开怀畅饮?是否吃到您最喜欢吃的桔子甘蔗?</p> <p class="ql-block">泪眼婆娑,泣不成文。</p><p class="ql-block">很惭愧没有成为老人家的骄傲。我参加工作之初是在离外婆家不远的工厂开广播,所以时常希望外婆在田间劳作时,听到我的声音她能有一点点欣慰。</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亲人的离去是一生的潮湿,想起,就会下一场只有自己看得见的雨。我的思念如树,在清明江南绵绵细雨中疯长。</p> <p class="ql-block">很遗憾,没有一张与外婆的合照,而今配一张蓝色封面图,算是我在絮絮叨叨的细述,细述给天堂的外婆那化解不开的思念吧!</p><p class="ql-block">永远怀念,我的外婆!</p> <p class="ql-block">注:图片有下载自网络,侵权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