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那碗面

素心淡雅

在我的家乡渭北平原，人们都喜欢吃面。面有汤面和干面，具体吃法根据个人习惯和爱好。吃面是一种最高享受，也是一种最高待遇。

清明节祭祀祖先，面是不可缺少的，但这一天的面是凉干面。

凉干面的讲究与寒食节有关。相传在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在外流亡期间，大臣介子推不离不弃，甚至“割股啖君”。重耳重返晋国，史称晋文公，功成名就之后，不忘昔日介子推的相濡以沫，多次邀他出来继续辅佐，介子推不从，无奈，携老母藏于深山躲避。晋文公仍然不放弃他的想法，派人多次进山寻找不见，无奈之下放火烧山，想逼其出山。介子推宁死不出，和老母一起被活活烧死于山中。晋文公感念忠臣之志，下令这一天禁止烟火，以表哀思。这就是寒食节的来历，因为它在清明节的前后，唐朝时将寒食节和清明节合二为一。清明节用凉干面祭祀祖先是家乡人的最高规格，它包含了对祖先的孝敬和崇拜。

这个故事是小时候听母亲讲的。母亲虽然不识多少字，但她是在秀才外祖父的熏陶下长大的，心中的典故、故事真不少，逢年过节，她总能说出习俗的来历。我是听着母亲的故事长大的，后来书越念越多，母亲的故事、典故时不时就出现在文字之中，这更加激发着我不断学习和探索文史知识的乐趣。

清明节上坟时，家家都是男丁们提着笼子，里面放着碗凉干面、鸡蛋纸钱和香火，和同宗族的男丁们一起扛着铁锹，手里用细竹棍跳着白纸拉花成群结队，一波一波的从门前经过。那时候我最羡慕男生，想让自己也变成男生，能和大家一起上坟。孩童的我对祭祖也没多少概念，心心念念的是上坟的那碗凉干面，还有那煮熟的鸡蛋。在那艰难的岁月，能吃到凉干面和鸡蛋是我的最想。

二、三月青黄不接，断粮断顿也不是没有，清明时用凉干面和鸡蛋祭祖，对一个家庭来说，不知主妇们要经过多少个日子的精打细算才能备齐。记得少不更事的我当时闹着要和哥哥们一起上坟，总是在大家要走之前姐姐领我到别处，他们走后再将我领回家。母亲在我闹完后给我讲了女孩不能上坟的道理，说是“女上坟，绝了门”。在母亲的再三解释下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女孩没有那样的殊荣，懵懂的世界观里有了男尊女卑的意识。

那年后我再没有因为清明上坟哭闹过，但心中总是那么的不是滋味。当同伴的男生们讲起他们上坟的经过，特别是把鸡蛋从坟头滚过，烧完纸就可以在坟前分吃凉干面、鸡蛋，心中升起的不只是羡慕，还有嫉妒和悔恨，那种滋味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自己。

童年的我是在缺衣少穿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度过的，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都有对食物的期盼，特别是对细粮的那种渴求欲望。记得朋友给我讲过他哥哥的糗事，说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躺在炕上不起来，看见他母亲来故作痛苦状说是肚子痛。她母亲给弄来盐开水让其喝了看效果，他喝后没有什么反应，急的家人要领他去看医生，他说吃碗干面说不定就好了。她的母亲给做了碗干面，他吃完面后满面春风，说是干面能治肚子痛。从那后隔三差五闹肚子痛，让他的父亲给好好的教训了一顿。我们听后哈哈大笑，给他取名叫“干面”。

其实在特别好的年景，人们吃面的日子也比较多，但大多数情况下吃的是汤面，因为干面需要很多面粉，很是浪费，只有收麦时才舍得吃上那么几天，过后又恢复了吃汤面的日子。清明这天，一家人都能吃上凉干面，也是绝无仅有、屈指可数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乡在吃的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断顿少吃的日子成了永远的过往。家家户户实现了天天有面吃，吃面再也不是一种期盼和荣耀。即使在清明节这样青黄不接的日子，一家人也能吃上和祖先一样的凉干面。

面食是家乡人的主食，一天三顿离不了，变着花样吃。但吃面几乎每天每家必不可少，如果例外，必有原因。记得我的一位领导曾经这样说过，在家中要是今天没吃上面，肯定是惹家属生气了，他一定要想办法设法找到原因赔不是，否则往后几天就别想吃面的美事了。

面是我们一年四季百吃不厌的主食，是一日三餐的最爱，是日常生活的必须，是滋润日子的标志，也是一种舌尖上的享受和最高待遇。

清明节，尽管现在的祭祀用品五花八门，但在这些祭品中，我们还是少不了那碗凉干面，那是祖祖辈辈的最爱、先祖们的最爱！

文字：杨淑雅

图片：网络

2023年3月24日于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