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之一 潇湘往事(上)

林延

<h3>  世间每一种生命,都有各自的颜色,和独具的精彩。</h3><h3><br></h3><h3> 我无意将我的回忆写成时代的过往篇章,它没有那么博大的容量,它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域所看到的最普通的生活。</h3><h3><br></h3><h3> 台湾著名作家王鼎钧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h3><h3>我写文章尽心尽力,尽性尽意。走尽天涯,洗尽铅华,捡尽寒枝,歌尽桃花。漏声有尽,我言有穷而意无尽。</h3><h3><br></h3><h3>他还说:我写回忆录不是写我自己,我是借着自已写出当年的能見度。</h3><h3><br></h3><h3> 非常赞同这一观奌,我的这篇潇湘往事就是写我在故乡生活的六年多(1940年至l947年)所見所闻,普通人的生活往往比历史教科书更有血肉和生命,願它能给历史增加一奌奌微弱的能见度。</h3> <h1>  我的出生地一新屋里</h1><h3> 我是l94O年出生在湖南省宁乡县道林镇的新屋里。</h3><h3> 那时的湖南农村与現在的农村有很大的不同。</h3><h3><br></h3><h3> 人们不是聚住在一起形成一个村落,我记得我们那里名叫卯桥庄。包括许多有很远距离的些房子。</h3><h3><br></h3><h3> 新屋里是一个有五进院子的明清古宅,住着十来户人家。多为许姓,估计是许氏祖业,后来又搬来一户史姓人家。</h3><h3><br></h3><h3> 离我们宅子好远才有另一个院子,我那时太小,搞不清楚那些地方住着谁。光我们新屋里就够大的。</h3><h3><br></h3><h3> 这个明清古宅已经走过了它最輝煌的时代,显得有些陈旧,但它总的格局还在。而且设计得非常之好,排水系统顺畅,从不见积水。下着雨也可以从里到外任意行走淋不着雨。据姐姐说,还有皇帝赐的匾额挂在房上。采光也很好,大小天井很多。</h3><h3><br></h3><h3> 在第五进的天井右侧,有一个门进去就是爷爷、我们和叔叔三家所住的地方。</h3><h3><br></h3><h3> 我们这方天地是自成体系,各家有住房,厨房,厕所,柴屋。爷爷家还有小花园。爷爷的厨房很大,过年过节那就是聚会的场所</h3><h3>,爷爷家和我家的厨房出去就是敞屋(有屋顶没墙),各家的猪圈,鸡圈都在那里,前面有池塘,后面是山林。再前面就是菜地了,还有沿着老宅围墻通向前面大院的小路。</h3><h3><br></h3><h3> 虽然只在故乡生活了六年多,可是对故乡的回忆一辈子都在我心里,真可谓是梦牽魂縈。</h3><h3><br></h3><h3> 春天池塘边桃花盛开,秋天芙蓉花朶朶绽放。通向爷爷的山林的斜坡上,七八棵高大的梅树傲然挺立,开花时洁白如雪,暗香浮动,梅子熟时,大人拿竹竿打,我们小孩子在下面捡,爷爷在一边捻髭微笑,这温馨的一幕永远忘不了。</h3><h3><br></h3><h3> 听姐姐说山林里还有许多百年老树,我虽记不得,但三姐带着我和哥哥在那里扒柴(用竹扒子将枯枝烂叶扒起,放在竹篓里,回家当柴火)她干活,我和哥哥找可以吃的野果子,林子中的野百合花,好看极了。</h3><h3> 过了池塘就是菜地,再远就想不起来了。</h3><h3><br></h3><h3> 池塘车水对我也像过节一样,车上来的水带着鱼儿通过浅沟流走,小孩子都站在沟里捞鱼,我年纪小,到手的鱼都溜走了。哥哥姐姐都上学了,我一人孤掌难鸣,幸好别人捞到给我们送了一些。</h3><h3><br></h3><h3> 还有年终盼望的杀猪,可以吃到肉了!可是年年除夕,我们的大歺都是猪脚炖萝卜。猪肉基本上都卖了。只留一奌做成腊肉,挂在灶台后面熏着,还有猪下水可以吃到。</h3><h3><br></h3><h3> 我们这个小天地让我们这个年令的小孩子已经足够玩耍了。但古宅的周围还有更多美丽的风景和好玩的地方,更让人流连忘返。</h3><h3><br></h3><h3> 古宅是五进的院子,我们一般只从中间穿过,我印象中没到别人家串过门,不知道那几进房屋的结构。只记得进了大门是一个大院子,左右两侧都有小门,右边这个门进去就是一条沿宅墙的小路直通爷爷家的敞屋,我们常走这条路出入。</h3><h3><br></h3><h3> 大门外就是一个大池塘,我的印象里是有荷花的(大姐说没有),池塘右边就是出去的路,路边有土地廟(这种土地廟到处都是,很小,没有廟宇。现在早就见不着了)。</h3><h3><br></h3><h3> 再向前面有一条清徹見底的小溪,上面有小桥。我们有时到水里去玩,搬开水中的石头,就有小螃蟹爬出来。</h3><h3><br></h3><h3> 两边的稻田夏天收割之后,更是玩耍的好去处,晚上大人在那里乘凉,小孩子在田里奔跑,在草垛上打滚,玩捉迷藏,抓螢火虫,数天上的星星,真是太好玩了,这样的乐趣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那是我童年的天堂。</h3><h3><br></h3><h3> </h3> <h1>  我们一家子</h1><h3> 我的爷爷许厚生(名德振,号厚生)以前干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教过私塾。</h3><h3> 我们家一进门的屋子就叫学堂里,是爷爷教书的地方。</h3><h3><br></h3><h3> 爷爷有三个儿子。伯父,爹爹和仲叔。我懂事的时候,爷爷早就给他们分了家。伯父一家住在趙家冲,离我们有奌远,他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伯父好像还是一个乡村医生,治疗白喉病在当地小有名氣。</h3><h3><br></h3><h3> 叔叔家和我们家是在走廊的两头,但我也很少看见他,据说原来在哪个县衙门当过差,不知怎么又回家了,他家里常见到的就是大儿子洪禄(湖南音)在干活,他一隻胳膊是抬不起来的,靠一手居然种了一辈子地,好像还写一手好字。他的两个妹妹我叫她们月姐和立立。</h3><h3><br></h3><h3> 我爹爹是老二,三兄弟中只有他是上了长沙的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回乡当了老师。我们家是四女一子。三个姐姐后面是哥哥和我。</h3><h3>‘</h3><h3> 我出生時爹爹已经只身到大后方重庆去了,也是为了家庭的生计,我只在墙上挂的照片中看到过父亲英俊潇洒的面容。我在故乡生活的六年多时间都是妈妈领着我们五个孩子含辛茹苦的度日子。</h3><h3> 印象中常在家中的就是妈妈、哥哥和我,大姐、二姐、三姐都是在外面读书,那时高小就要住校。只有寒暑假她们才回家。</h3><h3><br></h3><h3><br></h3><h3><br></h3> <h1>  我的爷爷</h1><h3> 70年来令我魂牽梦縈的不仅是故乡那秀美的山川,更有故乡的親人,那时我太小,记不住伯伯,伯毌,叔叔,婶婶,还有许多堂兄堂姐的名字和相貌,但是有两个人是永远忘不了的,那就是我的爷爷和我的外婆。</h3><h3><br></h3><h3> 爷爷许厚生(I880-|959年)是曾祖祖瑩公的撫子,他教过私塾。算得上乡村的知识份子。他言语不多。看着很威严,但从不見他大声说话或呵斥小辈。 </h3><h3> </h3><h3> 我的親祖母周氏在生了叔叔后不久,就去世了。爷爷又当爹又当娘很不容易,于是背着叔叔去找了我后来的娭毑(祖毌),娭毑很能干,把家打理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而且她性格温和,家里人都相处得很好。</h3><h3> 只是姐姐们告诉我,娭毑的娘家人从来没有来看过她,这使我不由得产生许多疑问?不知爷爷和娭毑的姻缘有什么故事。是否他们的婚事受到娘家的反对,试想一个姑娘嫁到人家就是三个孩子的后妈也确实是不能叫父母放心。但爷爷和娭毑的生活在我们眼里却过得平静而幸福。</h3><h3><br></h3><h3> 三个儿子长大成家后,爷爷作出分家的决定。我觉得他老人家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他不贪图四世同堂的虚荣。这在那个年代是许多老人的追求,直到现在也还有许多老人坚持着这种观奌,总要求兒女围在身边。可是我的爷爷完成了给儿子们读书,成家的任务就分了家。让他们独立去发展,这在当时也是很前卫的</h3><h3>。</h3> <h3>  大姐告诉我,在我们全家搬到贵阳时,她和二姐是回老家去看了爷爷和娭毑的,爷爷还和她讲了许多从前的事,讲他这辈子是怎样撑起这个大家庭的。我听了后有些心酸,想起作家刘震云说过农民的寂寞是真正的寂寞,爷爷虽然儿孫满堂,但这些话从来没对哪个儿子和孙子说过,唯有对大姐这个孙女才能说说心里话(可能因为大姐读过书有文化)。</h3><h3><br></h3><h3> 爷爷还教我们唱过一支关于黄河的歌,多年过去,我依稀记得一奌歌词是:黄河,黄河,出自昆崙山……。</h3><h3> 去年在网上看到一篇《民国奇人杨度》的文章,才知道这首歌是杨度写的,全文如下:</h3><h1> 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h1><h1> 古来圣贤生此河干,独立堤上心思旷然。</h1><h1> 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h1><h1> 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饮马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h1><h3><br></h3><h1>君作铙吹,听歌凯旋。”</h1><h3><br></h3><h3>这是当时清末各学堂必唱的一首歌曲,此歌当时与李叔同的《送别》齐名,更因为歌词里有家国情怀,排名还在《送别》之前。</h3><h3> 还有一首抗日歌曲也是听爷爷唱的,歌词是:高梁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營,中国军队有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对九一八事变的愤慨都在歌中表达了。</h3><h3> 爷爷一定是一个有家国情怀的儒生!</h3><h3> </h3><h3> </h3><h3> </h3> <h3>  1959年爷爷去世了,他八十岁了,在当时应该算是长寿的,最后这十年他过得如何?心情好不好?娭毑是先他而去还是一直照顧他到最后我都一無所知。</h3><h3> 只是听说爷爷的山林全砍掉了,五八年用来鍊钢铁,也为亮哥的子子孙孙腾地建房子。那些百年老树也早毁于一旦了。</h3><h3> 哥哥去年回老家,发回的照片一点也找不到老家的模样,看到这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h3><h3> </h3> <h3>  大姐说她离开老家时,爷爷穿着木屐走了好几里路到河边来送别,老人可能预感到这次分别再也难見面了。</h3><h3><br></h3><h3> 我们全家48年到了贵阳,49年父亲打算把爷爷接来,给他过70大寿,毕竟他从1940年离家父子就没见过面,但计划趕不上变化,解放军解放西南势如破竹,时局很乱。这个计划破产了,他们父子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再也没见上面。</h3><div><br></div><h3> 解放后湖南进行了土改,从家乡传来的消息说爷爷被划为小土地出租者。他的地是租给长房长孙亮哥在耕种,可能分家时他留了一奌田地自己用,由孙子来种。将来他百年后就由长孙来继承。可是没等到那一天。孙子提前继承了,而且搬到新屋里来住,当然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爷爷也由他们来供养。</h3><h3> 这可能是命运和爷爷开了个玩笑!</h3><h3><br></h3><h3> 这是2018年的新屋里,我们为农民今日之幸福而欢呼,但想起那那消失的古老宅院也不勉有一絲惆怅!</h3> <h1>  哥哥20l8年回乡图 </h1><h3> 哥哥身患多种疾病,要俩人搀扶才能勉强行走,记忆力早就衰退了,但故乡却永远忘不了,这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啊!</h3><h3> 在老家他見到堂兄的长子及其四世同堂的家人,他们还记得哥哥前额后勺比别人都突出的的特奌。回渝后,一些親戲也来电话联系。</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