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客

小军

十三年前，我在瓷城一条僻静的巷道内租了一间十余平米的小屋，房子只经过简单装修，不仅光线很暗，且每到梅雨季节潮湿还很重，我看上它的原因除了租金便宜外，主要是房东允许我的零食三轮车可以停放在他的厅屋里，这是不另外收钱的。

刚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也在此读书，房间里铺二张床，一个柜，还要放点货物，一家四口蜗居在内，打个转身都不太方便，后来孩子大了，转了学堂，妻子也回到了乡下，于是，我独自一人又在这间陋室中度过了七个年头。

三年前，隔壁邻居家租来了一位与我仿佛年纪的河南人，做土豆蒜籽生意，老家那边发货来，他在此地接货销售。

河南佬很和气，人也厚道，与我闲谈时总递烟给我，问我生意怎样，一来二去，我便和他似是相见如故，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他同我的境况差不多，也是两个孩子，都在读书，老婆在家种点地，顺便照顾一家老少。

他的生意是赶集，每天天不亮便开着三轮车出去，中午回家休息一会又去菜市场摆摊，行程安排满满的，只有晚间才稍有空闲来我房中坐坐，有时也拿几个土豆蒜籽给我，我见他一个人在外不容易，说要拿钱给他买，但他总是拒绝，于是我也偶尔拿点零食作为回馈，这样一来二去，俩人似兄弟一样，每个晚上都会互相问候生意，闲论乡土民俗以及一些家庭上的事情。

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黎，叫他黎师傅。

他的皮肤很黝黑，人也很清瘦，穿着更是异常简朴，一年到头总两套工作服换来换去，我常笑他，你都无须买新衣服穿，他说包里收有二套新的，买好几年了，只是来回路上穿穿而已，至于平时，天天劳动，也沒有穿的必要，看得出黎师傅是个省钱顾家的男人。

巷子内租房客虽多，但好像只我们两个是异乡人，因此他与我显得格外亲近，说话也显得随和，总说有时间要去我老家玩玩，也要接我去他们那看看，我虽满口应承，但事实上两人都很忙，找不到闲暇的机会。

去年酷暑中的一个早上，天刚放亮，黎师傅在我房门口轻声叫我，我披衣起床，见他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土豆和蒜籽，问他怎么没去赶集。

他一脸无奈，说要搬家了，来与我道别的。

我感到愕然，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家？

他说有三个原因，一是因天气炎热，土豆容易腐烂变质，邻居隔着窗户都嗅到了异味，常来向房东告状，二是自己起夜次数多，开门开灯，影响他人睡眠，再一个是早上发动三轮摩托带来噪音，引起一些睡早觉的人不满，因此房东为了顾全大局，只能要求他搬离，说完把提袋放到我手上，还递上一支烟。

你要帮忙吗？这租到哪里去住？我问他。

城南有个老乡，已经联系上了，暂时去那住几天，再慢慢想办法，至于东西现在还不算太多，三轮车运几转就是了。

其实黎师傅之前曾同我讲过，他在瓷城这几年，地方换了不少，大多是这些原因被房东责令搬家的，只是在这里还算住得比较久一点。

我说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去找点其他门路，试着做点别的生意吗？

人生地不熟的，做其他生意不在行，怕亏本，还是搞这行靠得住些，稳稳当当赚几个钱，再说家里也不宽裕，一旦缺了来源，便是亏空。

我虽有点可怜他，但也爱莫能助，顺便给了他点零食，他罢罢手，硬是不接。

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跟我客气干啥，再说你送的我不也二话没说收下了吗？

他见我语气中没容他有推辞的余地，便小心翼翼接过了我手中的东西，并连续道了几声谢谢。

他搬走最后一车货，我送到巷子口，互相挥挥手，三轮车便迅速汇入茫茫车流。

返回租房，我感觉无比落寞，回想这十多年来，我也由于与房东共出进，多多少少干扰了主家的生活，给他们带来不便，因此中途也曾被房东以房子装修为由几次让我搬家，考虑东西太多，地址更改，每个老板送货又得重新问路，一时难找合适的住处，便几次主动加租，才得以继续住下去，这与他相比，我好像又显得幸运。

几天后，我接到黎师傅电话，说他在老乡不远处租好了房子，这回独进独出，不影响其他人，并邀我有空去玩，我说兄弟，玩的事先放开外，同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很容易，你倒是要认真打理自己的生意，你们那好像有句俗语叫老婆孩子热炕头吧？你得多赚点钱回家让他们高兴高兴，只听电话那头笑呵呵的一个劲儿回答，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