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秋·归人》

美友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b style="font-size:22px;">人间清秋·归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每一段故事都是一段人生</b></p><p class="ql-block"> “砰”的一声,门被紧紧地关住,伴随着一声:“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回了。”寂静的房间独留父亲静坐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寒冬的夜晚,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和父亲总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话不投机 导致一方摔门而去。北方的冬天,在晚上会格外的冷,你看不到南方夜晚的那种人生鼎沸,感受不到西南夜晚的那种篝火习俗,在这里,目之所及,尽是凄清,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呼呼的冷风和昏暗的路灯。</p><p class="ql-block"> 我叫忆南,我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三岁之前,我还叫张楠,我母亲叫若楠,后来,由于父亲很爱我母亲,特意去给我改了名字,在我的名字中间,加了一个“忆”字。</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因为在父母忙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我扔给奶奶。我的童年是孤独的,从小只有两件事能让我称得上是乐趣,第一就是老家前面的古庙,第二就是让爷爷给我用木头刻庙里神仙的各种兵器,你一定感觉很奇葩吧,但是,这确实是我唯一的乐趣。我家在古庙的后面,我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到古庙里玩,古庙里有两位虔诚的佛信徒老人,也是我所敬重的两位奶奶,她们很慈祥,对我特别好,她们说自己是佛祖虔诚的守护者,可是她们却从没有在我童年为我灌输一点佛教思想,她说:“世间自有因果,佛祖会保佑每一个善良的人,这只不过是一种信仰,信与不信全在本心。”有时候,我的奶奶也会带我去庙里和另外两位奶奶唠家常,说自己的儿子有多发愁,谁家的闺女该嫁人了,谁家又吵架了,年轻时有多不容易,后沟的两亩地又该施肥了……可能这就是老辈人坐在一块聊的最多的了,他们一聊就能聊一下午,甚至有时候忘了做饭的时间。一转眼,那样的时光已经过去十五六年了。</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还靠写信来传递对亲人的思念,几家人坐在一块,闲聊来打发时间。还记得每次奶奶和庙里的两位奶奶聊的时候,他们都会让我独自在庙里转转,那时候年龄小,最开始我对庄严的佛像我还有恐惧之感,特别是当我面对“四大天王”的时候,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不同的兵器,脚下踩着的应该是“恶人”,再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让我格外的害怕,广目天王那崩裂的眼眶,好似痛视天下恶人。</p><p class="ql-block"> 让我最喜欢的,那就莫过于“大肚弥勒佛”了,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那样的亲民,笑看人间百态,父亲曾对我说,大肚弥勒佛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我笑天下可笑之人。”父亲希望我也能做到胸怀四海,对于人生的烦心事能一笑置之。可是,这样的格局又怎是那么容易修炼成的呢,要是世间人人都这样,那人人都不会再有烦心事,人人皆是大肚弥勒佛祖。 当我在往里走,走到大雄宝殿的时候,不用进门,在百十个台阶之下,就能望见如来佛祖那庄严的面孔,俯视众生,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时候,传来奶奶低沉的嗓音:“忆楠啊,在面对如来佛的时候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要严肃,不能嬉笑,对其三叩首,保佑你以后平平安安。”我听了奶奶的话,望了一眼如来佛,进而对其三作揖叩首,但是心里想的却是:保佑爸爸妈妈身体健康,爷爷奶奶长命百岁。唯独没有想到自己,那时候是那样的单纯,没有任何杂念。 这便是我儿时第一件愉快而又打发时间的事。</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一个男孩在儿时有一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其中一样兵器,那简直是太棒了。可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些东西,在我儿时都曾拥有过。这便是我儿时第二件让我开心的事。由于我时常去庙里,渐渐的,对于佛像背后的故事我已然是了然于心,那些神话和历史已经满足不了我的兴趣需求,进而我渐渐迷上了神像手里的兵器。最简单的莫过于多闻天王手里的“混元珍珠伞”,我可以随手拿起家里的雨伞,披上床单,说我就是多闻天王,哈哈是不是很幼稚。还记得有一次,我看上了二郎真君手里的三叉戟,我回去告诉爷爷,非得让爷爷给我刻。爷爷是一个残疾人,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但是爷爷很乐观,爷爷曾说,我的存在让他感到无比的欢乐。我记得每次我让爷爷给我刀刻各种兵器都很为难他,但是爷爷还是会不厌其烦的为我尝试,殊不知,爷爷并不是木匠,但他却能将兵器刻的生动传神,只用了一天时间,一杆银亮光滑的三叉戟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骄傲,那是村里其他小孩没有的待遇。奶奶告诉我,庙里关圣殿关云长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就是出自我爷爷之手,我起初简直不敢相信,那庄严的关二爷,席坐于案台之上,手握着青龙偃月刀,甚是英气逼人,威风四座。没有人敢相信这样一杆大刀居然出自一个从没学过木匠的一位残疾人之手。爷爷身虽残疾但心怀希望,和奶奶抚养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广州,功成名就,三儿子也就是我父亲,虽然在家里照顾二老,但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有人说我奶奶是那个时代的伟大的女人,也有人说我爷爷是身残志坚的一位老者。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史铁生’,他笔下的天坛是“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而爷爷正如史铁生一般,“身体残疾但并不随遇而安。”爷爷生而平凡,但一生都在用行动告诉我,要接受平凡但也要不甘平凡,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风浪,只要努力活着,就一定要出头之日。还记得那年,我站在爷爷的腿上,摘到了他所摘不到的葡萄,抓住了他一生所追求的阳光!</p><p class="ql-block"> 十三岁那年,爷爷去世了,那时候年龄小,知生死但无深刻领悟。爷爷因食道癌去世,那段时间,看着爷爷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甚至任何人都不认识,我知道,那是无比的难受,但爷爷却认识我,我是他唯一的孙子。那一刻,我想着,或许离开是对爷爷最好的解脱,半生轮椅半生卧,几度风雨几度忧。所以,当我知道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没有那么的难过,可能是当时年龄小不懂事,也可能是不想看爷爷那么难受。我和父亲忙前忙后,送走了爷爷。爷爷走后,老家的葡萄树也死了,次年再也没有结过成串成串的葡萄。那一刻,我明白,我的童年,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相比于爷爷去世,奶奶的去世让我始终都不敢接受。那是在大二那年,近年来,疫情严重,导致奶奶去世我都没能回去看最后一眼,当我一觉醒来听到电话那头说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瞬间崩溃,我静默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放佛那段静默,让我又回想了一遍这些年来和奶奶相处的时光。我有一大半都是奶奶带大的,上小学的时候,在镇上上学,奶奶每天来回跑十几里接送我,早上把我送过去,送我去之前奶奶还要起个大早为爷爷准备好吃的,因为爷爷残疾行动不便。等中午奶奶再来接我去饭店吃饭,小时候的我简直太笨了,没人能想到我不会自己吃面条,奶奶怕我吃的不好,所以每天带我去餐馆吃,吃过之后,我回学校,奶奶则是随便找个地方度过漫长而又炎热的下午,等我放学再把我接回去。日复一日一直持续到我们搬家到镇上。后来我上了初高中,我的逆反心理特别强,我经常和父亲吵架,吵完之后我都会骑着车去奶奶家里,和奶奶抱怨,奶奶是我最大的安慰者和聆听者,在走的时候,奶奶还会给我钱,让我自己留着花。奶奶一生都闲不住,门前的菜园,是她搬到新家之后唯一的能干的事。每年我家几乎都不用怎么买菜,因为奶奶种的菜那叫一个好,一到丰收季节,每隔三五天,奶奶就会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菜,有长豆角,黄瓜,白菜,红白萝卜,茄子,番茄,土豆等等等等,有时候怕奶奶累着,告诉他,你不用天天翻他奶奶,可是奶奶告诉我:我不做些这点事,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忽然明白,搬到新家的奶奶,生怕自己闲着没事,他并不是不喜欢安度晚年,而是操劳一生的她怕自己有一天会没用做不动。</p><p class="ql-block"> 大二开学的前几天,奶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菜,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我便没控制住自己,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天天打,你说过我知道我抽空就去了。”可是不曾想,那居然会是奶奶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喊我去拿菜。所以,人永远不要说过头的话,要知道一旦说出去,当你在悔恨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你嫌奶奶烦,那以后便再也不会了。所以,当我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之后,我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没能看到奶奶最后一眼,也成了我终身的遗憾,奶奶一生无病无灾,我始终不相信奶奶会去世,小时候奶奶让我看她的生命线,是那样的长,绕手腕一圈,可是,终究是没熬过岁月的悠长。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始终不敢接受奶奶去世的消息,奶奶家的小区,自从奶奶去世后,我便去的很少很少,因为在我心里一直以为,奶奶永远活着。</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隔几天都会去浇菜,可能父亲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妈妈还活着,只要菜园子一天不荒芜,便一天就有菜可吃,那儿,便始终都有奶奶的影子,奶奶也永远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鸿雁哀哀,我心其亡,悠悠昊天,怜我其殇。</p><p class="ql-block"> 奶奶去世后,我便很少在和父亲吵了,我学会了珍惜眼前人,明白了什么是至亲的意义。我把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放在心尖上,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在我心里的位置,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真正失去之后你才明白,那是多么的后悔。我回到家,和父亲三杯两盏淡酒,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那句话“爸,你辛苦了。”父亲照顾二老二十多年,没有他,我两位伯父不能再广州发展的那样的好,有句古话叫“孝不比亲”,但是,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心里真的过意得去吗。一切的一切,天地可鉴,谁心里有无愧疚感,也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我深知父亲的不易,以前总觉得不好意思与父亲推心置腹的交谈,但殊不知,父亲又是多么渴望自己的儿子能和自己促膝长谈。</p><p class="ql-block"> 走在路上,倾听过很多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每一段故事,都是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当我再回到老家时,只剩下那座修缮过之后古庙,老家被修成了公园,我家的老房子也拆迁了,只剩下当年院子里那颗老槐树 。人家说,你们家这棵树根太深了,年岁太久了,土下也绵延的很长,实在不忍心连根拔起,所以,我们经商议决定,修的时候绕开这棵树,将这棵树留下,还要为他修石护栏。我听了之后,很开心,他见证了三代人的风雨,也看到了时代的飞速发展,站在树下,好像又看到了爷爷和奶奶还有邻居在树下说话乘凉的时光,那年,他们谈美国金融危机,谈科学发展观,谈非典,谈未来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古庙也换了新装,修了新的大门和围墙,当我再见到庙里的奶奶时,他们依旧看我如同小孩一样,是那般的慈祥。或许始终不变的,是哪些历经岁月洗礼的佛像,数十年如一日,如来佛祖依旧是那般的庄严,俯瞰众生,弥勒佛依旧是那样的笑口常开,包容天下。变得人是我,十五年前我坐在弥勒佛的跪垫上玩耍,十五年后,我跪在佛祖前保佑我家人安康。不禁让我想起一首诗: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圆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p><p class="ql-block"> 少年安能长少年,海波尚变为桑田。昔日的少年已长成,经历了诸多的风雨,经历了离别的无期,明白了很多的道理。过往,我永远记在心里;未来,我只希望时光能慢些走,让我珍惜当下与我一路同行的至亲,兄弟,知己,好友。但敬余生一杯酒,往事随风,莫回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