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朗人的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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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朗人的风水 “壮哉，加朗人的风水！”——这是向阳七村八邻的乡亲对加朗人的赞誉。是啊，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加朗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前日冰花万树飞，清风初解晓寒微”。这联古诗描写的是李花开放的盛况，写的很像是加朗；“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东晋陶渊明老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写的好像也还是加朗。——到过或听说过加朗的人，都说加朗是个好地方。加朗河是井贡河的中段。曲迴婀娜的加朗河，从加朗屯中间静静地流过，养育了加朗别致的田园风光：春季，田垌里的禾苗交换着浅绿、深绿、墨绿，春风过处，满眼的绿扑面入怀；秋天来了，田垌里的青黄、淡黄和金黄便喜眉走心，让辛勤劳作的农民兄弟在梦里也可以笑醒……即使是草木萧索的冬季，善于冬种的加朗人，也会在寨前的冬田里种上生菜，芥蓝，香蒜，葱花，大白菜，让路人走着看着便会情不自禁地夸出声来：“哟，这些加朗人！”……——加朗人最初被本地人认为“风水好”，确实与种菜有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加朗人当年的菜地，左右着向阳街靠买菜过生活的人家餐桌上的颜色。 我家的菜地，在湾尾。打开菜园门，映入眼帘的是两畦墨绿发亮的韭菜。田秧芋是水性作物，妈妈把它种在下雨时尺水必泡的洼处。稍高而潮泥近两尺的地方种的是槟榔芋和红芽芋。园围四周，妈妈种上豇豆苦瓜青瓜之类。这些藤类作物攀附在园围上，既节省了空间，又省掉了豆扦瓜扦之类的忙活。菜园左侧的尽头，原来是种应季蔬菜的。1965年发大水，这个地方被河神爷弄成了“石岛”。尽是石头的地方，是没有开发价值的。但妈妈还是把这个地方圈成了菜园的一部分。在石岛的周边，种上南瓜猫豆之类的爬地作物。陌生人走进菜园，除了满眼的绿，是看不见石头的。妈妈的“工余”时间，全都泡在了湾尾菜园。菜园里的那两畦韭菜，是妈妈心目中的宝贝。——妈妈之所以那么重视韭菜，除了卖价高，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做卷粉、做木薯锅贴、做牛皮菜包，都离不开用韭菜做馅料。当年粑粑类的食物，既是我们童年生活的主食也是零食。调节一家人的口欲之福，得靠韭菜呀！在加朗，家庭生活的“光鲜度”，妈妈的脸就是一面镜子。有菜卖的日子，妈妈的脸上便常有笑意。卖掉菜之后，妈妈除了买盐买火水（煤油）有时也会给弟妹们扯上几尺布做新衣服。如果手头稍有宽裕，妈妈有时也会买上一两斤连赶埸时也难得一见的咸肉。准确地说，加朗有多少个家庭，就有多少个像我妈妈一样忘我地劳作的家庭主妇。 当年有一阵子，好像是嚷嚷着要割“尾巴”什么的。生产队长自然知道什么东西都可以割，但是菜园不能割:割了菜园，就断了加朗人的油盐；断了油盐，也就断了加朗人的衣食住行…… 加朗人的日子比较光鲜殷实，靠的是吃苦耐劳。加朗人用勤劳和智慧，孕育了加朗人的风水——生产队时代，出工的时间是雷打不动的。为了挣工分和打理菜园两不误，加朗人不但有点灯摘菜赶早市的，还有点灯挖地种菜的。村里的"三八叔"，一个月不知有多少个烟雾迷茫的早晨，要到公社大院里的小便池挑“老尿”做肥料。那种起早摸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令人禁不住伸出大拇指！我们这些加朗的学生，一般是早上7:00以前赶到学校。我们走到朝阳队大坝这个路段，就常常和挑着老尿往回赶的三八叔侧身而过。三八叔是名符其实的起早贪黑呀！他得踩准了生产队出工的节点，一一迟到是要扣工分的。从加朗到向阳来回7-8公里的路程，肩上还挑着七八十斤的担子。这个担子真正的重量，只有我们的父辈这一代农民，心里最清楚…… “割尾巴”那阵子，渣叔因私下垦荒种玉米而挨斗了一个晚上。批斗会结束后，队长命令记工员查验渣叔的出工记录。批斗会上，队长把话撂那了，如果旷工去开私荒，旷一天工斗一个晚上，旷两天工斗两天晚上，如此类推。记工员查验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渣叔竟然满勤，没有旷过一天工！“没有一天旷工？那他老渣用什么时间去开私荒种包苞谷？”队长很是困惑，于是约谈渣叔，“审问"他这十多亩荒土是怎么开垦出来的。渣叔于是“坦白”：“有月亮，我就借着月光挖地；没有月亮，我就点灯开挖。听见寨上的鸡叫了，我才赶紧回家睡觉；你扯嗓拿调喊出工，我有时脸都不洗就去出工啦……你以为我想挨斗啊？！”“哎呀，阿渣啊阿渣，你不要命啊！你累死了，倒是无牵无挂，但谁来养活你那群仔女呀！”本来是想批评提醒渣叔几句的队长，却被渣叔的点灯开荒感动得失去了队长的威严。把渣叔支走以后，他还待在原地似骂非骂地嘟哝：“丢那马，我这队长，哪个愿当我转让……” 对渣叔的批斗不但没有刹住“资本主义歪风”，反而给了那些“胆小”的乡亲一个暗示:只要远离生产队的坡地旱田，零星的开荒就是被队长发现，队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队长也是人，他也得生活呀一一工头工尾或雨天不出工，人们久不时也看见队长带着老婆孩子，在“自留地”里忙得比社员还投入哪！ 加朗人不安于现状敢折腾，终于被周边同样不安于现状的乡亲所仿效。比如用田里打的泥砖起房子，这种做法是从我们的北流故乡“移植”过来的。移过来很多年以后，才被周边的村屯学了去。以至于当年的向阳大队，下严令不准用生产队的稻田打砖……又比如在坡地里种西瓜种甘蔗种柑橘，也是加朗人率先"折腾"，周边的村屯才仿而效之。更值得称道的是，当年的加朗生产队不但有香菇场，还成立有副业一队和副业二队。一队是建筑工程队；二队是机动队，烧炭解板种香菇种罗汉果，啥活来钱逮住了就干个痛快！所以，当年周边很多生产队的工分值还是两毛多或三四毛钱的时候，加朗人的工分值就拿到了一块五毛多。一一也就是说，别个队的社员干三四天或五六天的活，才合加朗人干一天的工分值！一一这在早就逝去的当年，其轰动效应可想而知。 不知不觉间，落实农村责任制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头脑灵光且颇有些政治“敏感”的加朗人坐不住啦一一 三八叔是天峨县的第一批“万元户”。农村落实生产责任制初期，万元户是广大农民学习的榜样。在当年，他是加朗第一个占山为王的好汉！——为了养好他那二十多头牛，三八叔把家当搬上纳王沟扎下了营盘。这位老叔的牛场选址，就在当年生产队丢荒了的纳旺沟苞谷土旁边。徒步，纳旺沟的牛场和加朗的家该有30多分钟的路程。老叔不但与那二十多头牛朝夕相处，他还把当年生产队丢荒的玉米地拓展开去，种上了果树和杉木，形成了被普遍看好的“种养模式”。三八叔的“牛郎生活”，成就了他“万元户”的美名。三八叔的成功，受到县人民政府的表彰。他出席了县里的表彰大会，戴上了大红花。打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三八叔常常春光满面，再也寻不见当年要找钱“补队”才能领口粮的那张苦瓜脸。 第一个把“小洋楼”矗在山洼洼上的是阿成。他最牛的地方是不但人住小洋楼，他养的猪鸡鸭鹅也住小洋楼。据说当初曾有人劝他说不要太“炫富”，他笑笑回答提醒他的朋友:“钱是我养鸭挣来的，我的鸡鸭猪狗住楼房碍谁了?!"当然，阿成也曾经失败过:那批鸭好几百只，不到一个星期全部死光光。死鸭子的那段日子，夫妻俩的天几欲塌陷！他俩埋死鸭埋到叹气，埋到抽泣，埋到几乎绝望。但阿成最终还是挺过来了。他用惨痛的教训和坚持不懈的实干，验证了“失败”与“成功”之间的辩证关系，最终成就了他人生的“养鸭传奇”。 阿冠是加朗规模种植水果第一人。他和他当年那帮小哥们的精明能干，让加朗人开了眼界:他们把加浪河水分梯级设水柜一程一程地送到地顶，再安装好管道灌输到每棵沙糖桔的树下……有了高山水柜，再旱的日子他们的果场也生气盎然。阿冠是好样的。他后来入了党，几年后还成了向阳村的党支部书记。据说近几年还有些手头找不到项目的年轻人，请教当年的周支书:"现在种果还得吃没?"老书记笑笑:"种果如果只是为了吃，什么时候种都成啊!"言下之意是现在市场过度饱和，种果已经不是发家致富的主打项目了。 第一个把公路修上大坪山项的是阿福。据说修路伊始，他曾放低身段挨家挨户地去为开路筹款。当时，也有好几户人家不看好他的"异想天开”。当年不愿意掏钱的人家，后来也有人要用到这条盘山公路的。他们找到阿福，愿意补交当年的集资款。但阿福先收费后放行，"收拾”得这些当初只盯着脚趾甲走路的近邻又悔又恨…… 现在回看当年加朗成功的那些乡亲和让他们获得成功的项目，似乎早已不值一提。可是，这些人当初的敢为人先，折腾到山穷水尽也不放弃的坚持，确实难能可贵呀! 时光荏苒，龙滩水电站建成。“高峡出平湖”。——加朗和当年的向阳公社所在地，成了龙王爷及其宫妃们的水下宮殿……加朗没了？不，加朗在呢！ 在天峨到罗旬的二级公路快到“桃李向阳水果交易市场”路段，“加朗”村牌在阳光下一样发亮一一移民搬迁，加朗人有移居县城的，有移居纳念马立坪的。但加朗所有的种果大户全都选择了后靠一一他们舍不得离开加朗头顶上那片瓦蓝瓦蓝的天，也舍不得在梦境里也清亮清亮的水，更舍不得那一坡坡一直陪伴在身边绿得入魂的树……只要你走进加朗人的果场，那掩映在绿葫花海里的小别墅，就是加朗种果人生气盎然的家！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又值一年一度"三月桃花水，风情满天湖”的季节——暖冬过后，睡美人般的天湖醒来了。3月的桃花水舞动着绮丽的朝霞，把天湖装扮得风情万种：水面上的氤氲温情脉脉地撩拨着彼此的裙摆，挑逗得湖面上的水雾“吐噜吐噜”地直冒热气……太阳出来了，曾经如仙境般的“水煮”奇观刚悄然隐去，披金推银的涟漪便微笑着溢满了整个湖湾……浸在涟漪下的千万朵桃花，与桃花岛上游客的欢声笑语，组成了有声有色的桃花风景图，让人禁不住吟叹--“桃源跌落天湖中，影拥清波万里红”…… 桃花水之后，轮到珍珠李登场了-- “李子开花一树白”。一朵一朵娇小的七瓣小花，如霜如雪洁白无瑕。居高望远，天湖两岸盛开的李花，就像大海里被风儿推着拽着跳着笑着的层层浅浪……而山洼里山腰上这里一片那里一汪正开得热闹的李花，像极了择地而至的漫天飞雪，让青山绿水有了最洁净的魂……龙滩珍珠李是从天峨县野生李中选育出的新品种,被誉为“李族皇后”,系广西第一个自行选育的李果新品种,该品种具有特晚熟((八月上中旬成熟)、自花结实、丰产稳产、抗逆性强、品质优异等特性。2010年09月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批准对“龙滩珍珠李”实施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 “桃李向阳”，实至名归。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落户天峨的桃姐李妹，感恩你们殷实了天峨种果人的小康生活，感恩你们美化了天峨的壮乡瑶寨，也感恩你们用天仙般的笑靥，扮靓了每一个游人手机上的取景框…… 农民，是一个永远不会下岗的职业。当农民有事做，这是上天的馈赠；当农民能做事，这是后天的修炼；当农民能把事做好，得靠风调雨顺的恩泽……享受着党的扶贫政策，加朗人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把吃苦耐劳发挥到了极致，把聪明才智也发挥到了极致。——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座丰功伟绩，不都是大环境下勤奋和智慧完美结合的产物吗?! 加朗只是向阳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然屯。桃李向阳的辉煌，靠的是天时——有党的政策保驾护航，靠的是地利——土地和气候适合桃李生长，靠的是人和——政府和农民笃志励行努力打拼……加朗人不甘人后、吃苦耐劳、努力打拼的精神，只是泓扬和续写了本来就属于农民朋友的人文风水！——不管打开历史发展的哪一个阶段，在作别荒寒和贫穷的村路上，随处都可以听得见加朗人铿锵厚实的脚步声！脚步声为主旋律的“画外音”里，有鸟儿千姿百态的啁啾，有龙滩天湖的轻涛拍岸，还有农民轻歌细语的甜蜜…… 我是加朗农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加朗这块土地和在这块土地上打拼的乡亲一一把脉加朗和加朗人的经纬脉络，我始终认定加朗人的人文风水，才是加朗这块风水宝地的灵魂；她萃集而又鲜明地体现了“农民”这个伟大群体的集体人格……用心探访这块养育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的神奇的土地，我不得不和七村八邻的乡亲发出同样的赞叹一一壮哉，加朗人的风水！（羅瓏2023-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