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姐夫

东大

　　我的二姐夫张慎吾，我亲切地叫他慎吾哥。慎吾哥今年95岁，一直来身体健康，没有各种老年慢性病，三年新冠疫情期间他生活平稳、乐观开朗、相安无事。2022年12月国家放开疫情防控，神洲大地一夜之间新冠横行，慎吾哥终于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唏嘘之际想起了他留在我心里的一个个片段……

　　慎吾哥在刚刚成为我二姐夫的时候，我只有4～5岁，一个懵懂的孩童。可奇怪的是有些画面却清晰地留在我的脑子里，直到现在。

　　那时的他年轻英俊，来绍兴我家里时肩上背着一支汽步枪，会带着我去西郭门郊外打麻雀。冬季的树上绿叶凋零，树干上光秃秃地，麻雀停在枝条上很是显眼，他悄悄地靠近树干，一手抵住枪托，一手扣住板机，闭住一只眼睛，屏住呼吸扣动板机“噗”的一声，麻雀便应声跌落下来，我兴奋地跑去捡了过来，心目中立刻把他视作英雄！

　　慎吾哥置有一台“海鸥”牌双镜头照相机，我们称之为手照机。相机外壳是综色的皮套，一根细细的皮带钉在皮套的两侧，可以挂在脖子上或斜挎在肩上，给人一种很潇洒的感觉。打开皮套可看见正面上下两只镜头，像两只蓝色的眼睛，翻开顶上折叠的盖子后，镜头前的景像立刻显示在方型的玻璃屏上，玻璃屏上还刻着横竖的线条，把屏幕分割成规则的小方块。奇怪的是屏幕上的景像都是倒置的，一下子让人反应不过来。

　　慎吾哥用这个手照机给我们家留下了许多珍贵的瞬间。记得我们最小的三姊妹（翰理、龙珠、久新）在父亲的坟墓前有一个合影，翰理光着一个头，目光向着前方，龙珠扎着两支短短的辨子，久新穿着短裤张着嘴巴，扭头看着翰理……。可惜这些照片已经好多年不见了？要是姊妹中谁还保留着真是太珍贵了！

　　慎吾哥还置有一台“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收音机的正面漂亮极了，底部左右各有一个旋钮，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方框，上下三行标着许多看不懂的数字，打开电源这个方框就亮起灯光，转动右边的旋钮方框内一根红色的竖线就会左右移动，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当红线对准某个位置时清晰的音乐或者男女播音员的声音就会传出来，同时右上角一只猫眼会闪动着发出绿色的光。让幼年的我感觉很是神奇，久久地趴在收音机前，幻想着这里面是不是住着许多的小人。

　　小时候母亲许多次带着我去过慎吾哥的家，那时他家住在商业局宿舍里，四周被围墙圈着，里面环境很好，有矮树林、草坪，草坪间铺着容人行走的石板小道。慎吾哥住的一幢宿舍是单层洋房，入口从西面山墙进去，一条通道一直延伸到东面山墙，左右都是单间的宿舍，约在二十平方米以下。慎吾哥的宿舍虽然面积不大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北面窗口下一顶写字台上放一台收音机，边上一张大床，门口右手有一木架子，用来搁几只木箱、皮箱，各种物件都放得井井有条。家里是不用煮茶烧饭，一日三餐都可以去食堂买来，甚至开水都可以去食堂打来。但慎吾哥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点菜烧餐饭，他备有一只小型电炉子，插上电源后电炉子上蚯蚓似的电热丝立刻从黑色逐渐变成暗红然后再到火红，于是慎吾哥会放上擦得铮亮的锅子烧起菜来。他做的菜数量不多，但颜色鲜亮香气扑鼻，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偶而切下几片挂在北窗外深褐色的酱肉，放入铁锅蒸上，一会儿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似乎至今还飘在我的鼻子边。

　　慎吾哥的收入很高，六十年代初每个月工资就有70多块钱，所以他才有实力拥有照相机、汽步枪、收音机、电炉子等等高档用品。离休后享受干部待遇，收入远远超过普通工薪阶层，但是他的生活却简朴极了，不吸烟不喝酒，很少上馆子赴宴会，在家里早餐喝粥是前天晚上吃剩隔夜饭化成的，就着自己动手做的盐夢卜片，晚上吃面条也是自己亲自动手煮的。妻儿们劝他“现在生活条件好，你不要这样节约了”，但他就是改不了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也许就是他始终没有得上“三高”慢性病的原因吧。

　　慎吾哥没有享受高档的物质生活，他的精神世界应该还是丰富的。种花养草是他的擅长，他养着的花姹紫嫣红，他种的草翠绿欲滴，我家里至今还有他送的花草，只是已不见往日风采。慎吾哥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写起文章来长篇大论，那时因为我年幼不曾拜读，错过了许多，到了晚年他也是常常戴着老花镜伏案书写着一些文章。去年春节去他家做客时给了我一篇钢笔字手写的文章，说的是关于人生的看法，大意是人的生死都是自然规律，要直然面对不要恐惧……，当时我没太在意，总以为慎吾哥身体硬朗，没必要去谈生啊死啊什么的，却不料一场新冠突然让他去见了马克思。

　　慎吾哥，你的一生是平淡的，你的一生是精彩的，你没有享受山珍海味却享受了健康的生活，你没有周游世界却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你有贤惠的妻子，你有孝顺的儿女，你子孙满堂，你享受了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