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老屋湾

老屋湾老米酒

老屋湾是地名，也是酒名。老屋湾、老米酒、老字号，三个“老”字，寄托着几多麻城人难以割舍的乡愁情结。老米酒好喝，老百姓爱喝老米酒，所以才有“老米酒，蔸子火，过了皇帝就是我”、“东山米酒上千年，好喝当数老屋湾”之类的老话。

东山是指麻城东部木子店、张家畈一带山脉，崖深岫险，延延宕宕。但在木子店，东山又指镇子东面的龙王尖。龙王尖很高，景色也极迷人，一直受国内外滑翔伞爱好者们青睐，每逢晴好天气，常能看到云朵般的滑翔伞在空中飘荡。龙王尖脚下有一个古老的村落，叫做老屋湾。它的前面盘着一条弯曲的河流，名曰大堰河。虽非艾青笔下所写，但一样风光旖旎，诗情画意。后来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战天斗地的东山人硬是把河拉直了，腾出大片沙滩改造成农田。从此，在龙王尖俯瞰，除了粼粼波光，还有纵横的阡陌与葱绿的稻菽。

大堰河的形态变了，但源头还是大别山深处的汩汩幽泉，清洌的河水滋养了一方土地，也酿就了甘甜的老米酒。多少年来，老屋湾米酒随着大堰河的流淌生生不息，在一茬又一茬酿酒人的坚守下，先前传统作坊式的酿酒方法不断进化，尤其到了第23代传人胡保兰手里，老米酒虽然还是那个老味道，但变得更好喝、更绿色、更健康了。

初识胡保兰，是在老屋湾老米酒推展会上，这位敦实的中年汉子，精神饱满得像鼓满海风的帆，气场昂扬。他言语谦和，操一口纯正的麻城腔，甫一见面就说道：“共同富裕是个同心圆，个人有，不算有，只有父老乡亲都有了才是真正的有。”“有”在麻城方言中等同于“富”。话语很哲理，让人感觉他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在跳动。

胡保兰是土生土长的木子店人。木子店原是一个古老的镇子，文化厚重，镇郊现存距今五千余年的“古城湾遗址”，出土过石刀、石斧、石佩之类的文物。附近的丁家坳村，有一座殷郊墓，墓主人正是古典小说《封神演义》中的殷郊太子，记载中的“殷郊园遗址”和“殷郊太子墓遗址”仍旧迹可寻。

另外，麻城八景之一的“定慧海棠”，也出自古镇一隅的定慧寺。定慧寺建于唐德宗年间，香火一直旺到宋元明清。野史说，苏东坡贬谪黄州后，多次与好友陈季常到此游览，留下过“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样的诗句：还撰联赞道“定慧海棠香千里，东山米酒进万家。”当然，溢美老屋湾老米酒的并非苏子瞻一人。比如李贽的“聚龟山之灵气，吸巴水之精华，承上天之甘露，师杜康之工艺”。梅之涣的“酒香飘干里，东山户户春”等等。关于定慧寺的趣闻轶事，《麻城县志》多有记载，不做赘述。此一番文字，无非是说胡保兰生于斯长于斯，耳濡目染，受到过不一样的文化熏陶。

老屋湾是木子店镇胡氏自江西江右瓦屑坝迁徙而来的始居地，承载着胡氏先祖的族群血缘与文化根脉。《麻城县志》载，唐宋时期，朝廷定“麻城老米酒”和“龟山岩绿茶”为贡品，专设“监酒”“监茶”官职，以掌生产、征税事务。北宋元丰初年，监酒衙门设在麻城的歧亭，监酒官正是老屋湾走出的胡定之。也许因此关联，老米酒味道更好。

胡保兰就出生在这酒香氤氲的老屋湾，时间是1963年6月5日。他的父亲为人爽直，母亲善良勤俭。胡保兰兄妹五个，三年自然灾害过后延伸的贫困，在他们家显得格外突出。作为家中老大，他早早就承担起帮助父母照顾弟妹的责任。从懂事的时候起，就一边读书，一边放牛、打猪草、干农活，大人们做的事他一样没少干，尽管学习成绩较好，但1980年高考名落孙山，由于家庭经济困难，无钱复读，选择回乡务农，挑起家庭生计的担子，将“大学梦”埋在心里。那时的胡保兰这样安慰自己：人生的路又不是只有大学这一条，不能在课堂上读书，难道不能自学成才吗！从此，白天劳动，夜晚看书便成了胡保兰的生活常态。

不懈的学习，终于有了回报。1984年，国家公开招聘乡镇干部，胡保兰通过考试走上乡镇干部岗位，他兢兢业业，很快入了党，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和“先进工作者”。胡保兰的点滴成长和进步，组织上都看得清楚。七年后的1991年，胡保兰被提拔为木子店镇党委宣传委员、副镇长，时年二十八岁。可他并未沾沾自喜，相反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决心在副镇长岗位上干出一番事业来。

时间过得飞快，远离城市的农村依旧静水微澜，变化不大。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深入，爱学习的胡保兰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一个大胆想法随之产生：与其浮在上面，不如沉下身子干点实事。一番深思熟虑后主动向镇党委毛遂自荐，请求分管企业，领头办厂。他的举动在木子店镇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各种议论接踵而至。有说他不务正业的；有说他出风头捞取政治资本的等等，就连一向支持他的妻子也为他担起心来。面对这些，胡保兰既不申辩，也不退缩，硬是凭着一股子倔强劲办起了砖瓦厂。几年过去，他的厂子回收了投资，还清了债务，且盈利颇丰。胡保兰承办的是由十多个农户参与的股份制企业，在木子店属首创，示范效应明显，镇上的个体经营户很快发展到50多家。紧接着，胡保兰又相继办了两个砖厂，一个预制板厂和一个榨油厂，他所在的小组有40多个户头，100余人加入。成效立竿见影，那些参股户很快尝到甜头，有的购置了摩托车和彩电；有的盖起了楼房，面貌焕然一新。

小有成就的胡保兰并未就此止步，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就是如何擦亮“老屋湾”这块老招牌。经过市场调研和反复论证，他果断地从老辈人殷殷期待中接过老屋湾“接力棒”，于2014年12月创办了麻城市老屋湾酒业有限公司。就像茅台酒只能出在茅台镇一样，老屋湾老米酒也只能出在老屋湾。茅台镇有来自大娄山的赤水河，有适合酿造酱酒微生物的栖息和繁殖的小气候。而老屋湾同样有来自大别山的大堰河，有木子店地处神秘的北纬30°、世界“磁谷”巴水源头的优良环境。清澈的水质，适宜的气候，是老米酒酿造与存储所需的必要条件。胡保兰正是利用天然的磁谷泉水与优质糯米为原料，辅以野生金银花、黑子叶、马牛花等中药材发酵而成的“银花曲”，经传统技法与现代工艺的有机结合，使得酿出的老米酒甘甜、醇和、回味绵长。一经推出，便广受欢迎。从此，木子店街坊邻里的餐桌上，又升腾起老米酒诱人的老味道。随即有童谣唱道：

老屋湾米酒香

男人喝了变阳刚

女人喝了变漂亮

老米酒又出名了，但胡保兰并不保守，他满怀热情地将老米酒的酿造方法推广给了木子店的父老乡亲。都说茅台镇因酒厂林立、品牌多样而被称之为“酒镇”，如今木子店家家酿酒，户户储酒，如此景象，是否可称之为“老米酒镇”了呢！

其实，老屋湾老米酒的文化之根是有源可溯的。当年杜牧“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中的杏花村就位于麻城的歧亭镇，镇上还流传一支传唱至今的民谚：“三里桃花店，五里杏花村，村里有美酒，店里有美人。”杏花村也好，桃花店也好，所售之酒自然是“老屋湾老米酒”无疑了。“花落一杯酒，月明千里心。”胡保兰的老米酒好喝，已是无人不晓的事实，可背后的艰辛却鲜有人知。回首企业刚起步那阵，胡保兰和家人没日没夜地投入，妻子占金花每天起早贪黑，女人的事也做，男人的活也干，左邻右舍说她是“全村最忙、最累的女人”。胡保兰的两个儿子成家后，原本都在浙江经营生意。为了帮助父亲完成复兴老品牌心愿，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到木子店，回到老屋湾。尤其大儿媳还是绍兴某医院一线儿科医生，也不声不响地跟着回来，虽说在麻城市人民医院上班，但论条件、待遇都差了一截。

作为掌门人的胡保兰，更是为了老米酒的生产、销售、推广，四处奔波，走汉口、进北京、闯上海、下广州，忙得不亦乐乎，甚至将跑业务的小型面包车开到了天安门广场。胡保兰的四弟见大哥做酒辛苦，曾写过一篇题为《家乡的味道》的网文，情真意切，字字连心，后被凤凰网、今日头条转发。

每每读罢该文，作为长兄的胡保兰总是百感交集，倍觉心酸！是啊，做酒的难处只有做酒人知道。别的不说，单是原材料糯谷一项，就很难保证。现在的农户居住分散，胡保兰流转了木子店旱涝保收的部分水田。秧苗成长过程中，为确保“绿色”标准而杜绝使用农药化肥，导致虫吃鼠咬严重，一定程度上影响种植户的信心，有的甚至撂挑子不干，产量自然上不去。对此，胡保兰亲自到农户家，做耐心细致的协调工作，并承诺高于市场价格收购，保证农户即使减产也不减收。后来，市、镇两级农业部门得知这一情况，给予了大力支持，不仅无偿拨给部分太阳能灭虫灯，还指派农业技术人员下到糯米基地现场指导。从种子下田到成熟，再到糯米进车间，实行智能化全监控。整个过程做到绿色、环保，酿出的老米酒，质量可靠，让消费者买得放心，喝得开心。

如今，老屋湾老米酒已然成了麻城老区的品牌酒、文化酒、待客酒。近些年来，老屋湾更像是一杯牵动许多赤子情怀的乡愁酒，让在外的麻城人难以割舍。一些革命战争年代走出的将军、先辈的后人们，也牵挂着家乡的老米酒。仅举几例：前些年王树声大将的女儿王宇红亲临酒厂，问长问短，关心指导，还带来外地产品，供酿造师傅们学习借鉴，又托亲友帮忙在北京推广销售。还有王必成中将之子王晓峰，王恩厚女儿王月和《亮剑》李云龙原型王近山将军的女儿王媛嫒等，都十分关心老屋湾的经营状况，热情为老米酒做推广宣传。再比如北京林业大学艺术学院丁密金院长，义务为老屋湾老米酒做包装设计。是的，老屋湾老米酒能有今天的规模与人气，离不开各方爱心人士的鼎力相助。其实胡保兰也是一位极富爱心之人，他的爱心是与酒心是连在一起的。这酒心，决非柳永《倾杯乐》词中的“酒心花态”。我以为，大凡做酒之人必有惜酒之情，爱酒之心，敬酒之义。胡保兰的爱心像他的酒一样温润、淳厚，有这样几个善举或可印证：如附近的沙林河村，有姐弟两先后考起大学，却无力交付学费。胡保兰得知，先是自捐，继而募款，及时为两孩子凑齐上学所需费用，圆了大学梦。第二次是2014年长岭关村一学子考取名牌大学，因父亲去世，母亲又疾病缠身，只能望“学”兴叹。这事传到胡保兰耳朵，他二话没说先拿出万余元，再发动全村的党员和企业家们捐款，很短时间内凑齐了该学子几年的大学费用。除此之外，胡保兰还主动帮助残疾人困难户解决生活温饱问题，一帮就是多年。说起来，像这样助弱扶困的例子还有很多。也许正是这样，他的老屋湾酒业才多次被评为“爱心企业”。

如今花甲之年的胡保兰，决定将他的酒业公司交由子媳们打理。而他自己则像个“游侠”，继续走在行善的路上，义无反顾。这不，去年冬月，他为自己取了个“老糊涂”网名，通过自媒体，为老屋湾一带的养殖户在网上售卖牛羊，据说效果不错。

其实，自称一介草根的胡保兰并不糊涂，他言行所及，应归因于他对老屋湾刻骨铭心般的一腔真情。

文章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涂万作，系中国作协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资深媒体人，现为贵州省写作学会付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