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的水开了

定海神针53911250

<p class="ql-block"> 一河的水开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漫谈李红的《潮起潮落》(一、二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 印象中的李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未见面,李红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来自关中富平的女生。</p><p class="ql-block"> 一河的水开了。一九七七年年底,恢复高考,小说中赵右仁和蓝方辛的三个女儿梦梦、丽娃、寒寒考上了大学,现实中李红也考上了,还有我,在汉中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了四年,成了同窗。</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李红个头不高,戴眼镜,短发,圆脸,爱笑,关中口音,但说起话来绝对没有关中女子的大嗓门。她性格文静,喜欢看书,你在教室看到她,不是在看书就是擦桌子抹凳子准备看书。</p><p class="ql-block">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各自忙碌,我在汉中一所中学教书,时间一长,跟大半的人就失去了联系,包括李红。</p><p class="ql-block"> 最初知道李红也教书,后来听说她成了作家,再后来知道她出版了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以下简称《潮》),不禁啧啧赞叹。自从有了微信,有了同学群,失散多年的同学又有了联系。李红勤于笔耕,她喜欢将新作做成美篇在朋友圈展示,与文友交流。我爱看她的作品,看到精彩处,有时跟评几句,渐渐成了她的“粉”。其间她给我寄过几次文学期刊,里面有她的作品,一再叮嘱我多提宝贵意见,让我感动且不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 一段误评,李红赠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闹了个笑话,没想到竟成了乐事,收到了李红惠赠的《潮》(一、二部)。</p><p class="ql-block"> 事情是这样:在朋友圈看到李红转发的文友杨斌荐读《潮》的片断,有些地方加了括号注解,没有细想,便跟评道:“没完整读过《潮》,只读过一些片断,印象是括号多,怕读者会错意,暖到家,自成一体,四大名著未之有也。”李红笑回:“岁月如歌(杨斌)美篇荐读,括号都是他自己加的,我也觉得很暖心。”几天后便收到李红惠赠的《潮》(一、二部),砖头厚的两本,很是感动。</p><p class="ql-block"> 说真的,平时很少看小说,尤其是长篇,在岗时忙,退休后懒,顶多看看前言和目录,翻翻开头和结尾就放下了。这次不同,一是同窗惠赠,二是网上热评,便下决心早点看完。于是每天空闲了就看上几十页,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看完了,长出一口气。心想,看一遍就这么费时费力,那作者构思呢?写作呢?修改呢?还有润色,校对。每想到此,一股崇拜之情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潮》是个大工程,计划写三部,第三部还未出版,已引起众多《潮》迷的关注。前两天李红无意中透露梦梦的闺蜜金花在第三部中死了,让人伤感不已。那个勤劳、实诚的大雁也让人牵心挂肚。看到三个妹妹考上了大学,大雁抱着明琦说:“妈,明年明琦大了,我也考。”第二年她考上了吗?还有那个糟塌村贫协主任老王闺女王爱党,奸污女知青胡美玲,甚至还想把黑爪伸向赵梦的道德败坏,胆大妄为的村支书潘富贵后来怎样了,遭到惩处了吗?这些疑惑都将在第三部中得到解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 这篇漫谈《潮》的由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潮起终有潮落时,心潮也是这样。趁着拜读之后尚未平复的热乎劲,我想应该写点什么,诸如读后感之类的东西。至于写文学评论,作为一个《潮》迷,力有未逮,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于是我给自己的这篇拙作定位“漫谈”。漫谈,放纵、散漫者也,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到哪儿撂到哪儿,无拘无束,如此甚好!</p><p class="ql-block"> 决定动笔了,没想到竟为起个什么标题折损了不少脑细胞。思忖再三,最后决定用小说中多次出现的一句比喻“一河的水开了”作为标题。为什么呢?前面说过《潮》是个大工程,《潮(一)》开篇写赵家三兄弟中的老大赵厚坤,鸡还没叫三遍就起身去喂骡子,为这个家往前“奔”;《潮(二)》末尾写赵家老三赵右仁和妻子蓝方辛,看到三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无限感慨地说:一河的水开了,一河的水都开了。从1949年解放前夕写到1977年恢复高考,时间跨度近30年,“一河的水开了”这句话在小说中出现了七八次,估计是当地人的一句口头禅,意思是说所有的事情都顺畅了,心中的烦恼、苦闷彻底没了。</p><p class="ql-block"> 虽为口头禅,虽然意思也都明白,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欢喜、辛酸,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是无法真正体味得了的。作者以此作为第二部的结尾,就是要一扫河水冰封期带给人们的艰涩和寒冷。春暖乍寒,但春天毕竟来了,阳光普照,希望升腾,大地、人心一片葱茏。</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我甚至揣测“一河的水开了”就是这篇小说的文眼。诗有诗眼,文有文眼,长篇小说也不例外。“文眼”字数一般不会很多,往往就是几十个字甚至十几个字,几个字,揭示主旨,点亮全篇。</p><p class="ql-block"> 作者善用比喻, “一河的水开了”是比喻,书名《潮起潮落》也是比喻,小说中精彩的比喻更是俯拾即是,这是后话。作者釆用“年经事纬”的叙事方法,依次展现土地改革、大炼钢铁、三年饥荒、文革动乱等重大事件,对关中平金县城乡民众生活带来的冲击和变化。这些重大事件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至,奔腾而来,咆哮而去。在铺天盖地的潮水面前,没人能当看客,全都落水,无一幸免,只是结果不同。小说以《潮起潮落》为书名,生动贴切。</p> <p class="ql-block"> 四 人生悲剧 , 时代悲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潮》是反思小说,亦是苦情小说。在时代大潮和传统礁石的双重夹击下,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一幕幕人生悲剧在关中平金县的大地上上演,最终汇成一曲凄凉哀怆的时代悲歌,震人心魄,赵家三兄弟的跌宕人生只是其中的一个音符。</p><p class="ql-block"> 在这一波波奔腾咆哮的大潮面前,有人遭了灭顶之灾,如赵厚坤、厚坤娘、根子和志远;有人被冲得东倒西歪,如赵右仁、赵仲乾、王学珍;有人沉渣泛起,如黑驴、韦章、潘富贵;有人嶙峋依旧,如老姨、炳文、小炉匠、积极大姐。</p><p class="ql-block"> 还是让我们回到赵家三兄弟吧。</p><p class="ql-block"> 赵厚坤,赵家老大,在第一波潮水(土改运动)涌来时就“挂了”(政治上),成了一些地方部分基层工作人员左倾错误的牺牲品。“地主,分子是你”,政府的人不藏不掩地把话就撂出来了。厚坤的头轰的一下,仿佛炸弹在脑瓜里开了花。厚坤鼓足勇气,怯弱而婉转地辩解了一句,王民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政府说啥就是啥。”这王民是何人?当厚坤鸡还没叫三遍就起来,带着十六岁的儿子上治赶着骡子去驮盐的时候,王民正在南墙根跟一伙闲人晒太阳呢!</p><p class="ql-block"> 翻看当时的土改政策,地主成分的定义是:“如果家庭拥有土地,家庭成员不参加劳动,只依靠地租收入或雇佣农工耕种,属于地主。”富农成分的定义是:“如果家庭拥有土地,虽然也收取地租或雇佣农工,但自已和家庭成员也参加劳作,为富农。”</p><p class="ql-block"> 元贞定富农,厚坤定地主,厚坤心里憋屈极了。他达和他一个赶驴驮炭,一个赶骡子驮盐,父子俩一起拼命,撑起四间矮房,置办下一些薄地。他达累了,病了,走了,一家十几口人的生活,一下子压到了厚坤一个人身上。几十亩地不租行吗?他一个人拨拉得过来吗?还有木瓜,那是木瓜达临死托付给他的,那情景不收留由不得他,可谁知道这眼软倒给自己把麻达揽下了。元贞家的地和自己差不多,齐刷刷十间厦子,几进几出,院深房大,真真叫人眼馋。元贞家没租地,他家精壮的小伙好几个,忙了还有他哥给帮忙,他租个啥?</p><p class="ql-block"> 认命吧,这就是命,他比元贞下的苦大,驮得山重,累死拼活,最后却“奔”了个地主。政府为啥就这么不待见他?从这天起,地主分子的帽子就像山一样将厚坤死死地摁住,地被分了,家也散了,厚坤彻底被撂倒了。妻、儿怨恨他,兄弟躲着他,娘不想带累他,一头栽进涝池死了。厚坤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伤感和孤独,自己受屈忍辱,那是活该,是自己造下的孽,可娃有啥罪?个个跟着他低头弯腰喝黄连水,吃哑巴亏,上来奔三十了,上义也老大不小了,一个媳妇没问下,地主家的儿子谁敢嫁?</p><p class="ql-block"> 厚坤想到了死,他死了,一河的水都开了。他低估了这地主分子帽子的份量,这帽子一旦戴上,政治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长期接受群众管制和劳动改造,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一首广为流传的民歌《地富反坏右》,形象地说明了黑五类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命运:地富反坏右,共同把罪受,说批斗就批斗,隔三差五挨顿揍。</p><p class="ql-block"> 戴上地主分子的帽子虽不株连九族,但也影响三代。当时的土改政策明确规定:地主属于被打倒的阶级,地主家庭的子女禁止在军队服役,禁止担任公务员职务。其实地主家庭的子女受到的歧视远不止这些,包括上学、招工、婚姻,包括任人羞辱遭人白眼,包括一切的一切,一句话,不能平等,不能翻身,只能被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三十年过去了,1979年1月中共中央做出决定,除极少数外,地主、富农分子一律摘掉帽子,给予农村人民公社社员待遇,彻底纠正了土改运动给地主、富农戴帽,并剥夺政治权力这一影响到无数人命运的左倾化错误。</p><p class="ql-block"> 再看赵右仁。</p><p class="ql-block"> 赵右仁是赵家老三,文革前一直担任高城实验中学主管教学的校长。工作勤奋,成绩突出,但文革中,赵右仁成了“走资派”,被批斗,被关黑屋,受尽折磨,落下残疾(耳聋)。右仁何罪之有?那个“主任”让右仁写交待材料,右仁想了三天,写了三天,把自己彻底地捣腾了一遍,可当他将十几张纸的检查交给主任时,得到的却是主任劈头盖脸羞辱和呵斥。</p><p class="ql-block"> “想啥呢?你的出身你提了吗?你那历史问题你说清楚了吗?听说你硬叫人家娃改志愿,不叫人家报农学院非叫人家报航空学院,你是不是看不起农民,看不起贫农下中农?你说,你啥意思?”</p><p class="ql-block"> 右仁有口难辩,气得直哆嗦。主任拿起桌上的检查,三下两下撕了,摔到右仁身上,让他重写。右仁蒙了,除过大哥定成地主,他受牵连,他有啥历史问题?他就是在万武娃组织的“同乡会”上签了个名,签完名万武娃就死了,“同乡会”组织已经做了结论,不是反动组织。说他叫那个学生改志愿,是看不起农民,看不起贫下中农,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个学生物理特别好,但家境贫寒,想拿农学院的补助,就报了农学院。他了解到这些,劝那娃把志愿改了,并且资助了那娃。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难道不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最起码应该有的常识和良知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右仁迷茫了,失望了,情绪一落千丈,啥也写不出来,啥也不想写了。右仁的不合作态度让自己遭受到更大的精神痛苦和肉体折磨,关仓库,睡稻草,饿肚子,打耳光,甚至过堂时被韦章一脚踢翻椅子摔晕过去。幸好再次过堂前被学生拴牢救了出去,逃到了西安,这才保住了性命。</p><p class="ql-block"> 右仁遭批斗,妻、女受到牵连。蓝方辛因“走资派”婆娘的身份被调到了高城最偏远的山区小学,后又调回原单位被造反派不断骚扰和刁难;大雁的爱情破灭了,婚姻一塌糊涂;即使是已经趋于平静的文革后期,梦梦的入团问题也一直没能解决。要不是一些有同情心,有正义感的老师据理力争,梦梦的高中梦也会因此破灭。</p><p class="ql-block"> 最后提一下那个一直躲在外面,再也没有回过赵家堡的老二赵仲乾。赵仲乾是赵家兄弟中用墨最少的一个,但赵仲乾的悲剧依然有着明晰的时代和历史凿痕,有着在政治和传统的夹击下个人的无力和无奈,人性的脆弱与丑陋。女儿为了自保,也因为母亲遭遇的不公,改了名字换了姓,带着红卫兵抄了赵仲乾的家,并且把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贴得到处都是。</p><p class="ql-block"> 赵家三兄弟,命运各不同,但虚实相间,层次分明,他们和书中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人物一起,将一场又一场时代悲歌演绎得既轰轰烈烈,又生动真切,让人震撼,让人深思,又让人情陷其中,感同身受。《潮》的人物塑造,彰显了作者对宏大题材的把控能力和思考深度,也体现了作者通过典型环境塑造典型人物的文学功力。</p> <p class="ql-block"> 五 蓝方辛的“不幸”与“有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蓝方辛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一个新时代女性形象,与新中国脱胎于旧中国一样,她的成长史、奋斗史、抗争史注定要打上鲜明的时代烙印。</p><p class="ql-block"> 蓝方辛是不幸的,为了叫她哥吃接茬奶,才出生三天就被她达硬生生送到了杨家塬老姨家。本来说等她大点就接回去,可后来她妈死了,她达又娶了两房,就不再提接她的事。十一岁那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时髦妗子要接她到城里去,她不去,她离不开老姨,离不开根子哥。老姨供不起她念书,呜咽起来,为了叫老姨不要太伤心,她跟着妗子到西安去了。妗子一共十个娃,家里雇了一个老妈子,她的任务是陪冬冬上学。她每天比谁起得都早,捅炉子,接水烧水,倒尿盆刷尿盆。在这儿,她天天提心吊胆,担心事做不好,担心妗子骂。后来冬冬大了,不用陪了,她想回杨家塬老姨家,但妗子见她有力气,肯干活,好说歹说叫她留下。那时候她也十六岁了,心想要是能在城里找个人,以后也好孝敬老姨。妗子见她留下了,就把老妈子辞了,她成了完完全全的老妈子,所有家务活全是她一个人的。九年里,她吃够了苦,受尽了屈,直到西安解放时,心慌意乱惊恐不安的妗子因为怕被牵连,才把她赶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 蓝方辛是有幸的,新中国的建立是一道分水岭,她的人生翻开了新篇章。解放了,人人都争着为祖国建设出力,人人都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新的生活,蓝方辛也不想再蜷在家庭的小窝里,整天只想着洗衣做饭侍候丈夫生孩子的事。她对自己说:我有双手,我不怕吃苦,我才二十出头,我得做点什么。在右仁的支持和帮助下,蓝方辛努力学习文化,考上了小学助教,被分到了长坝子小学。她勤奋工作,积极向上,不久就入了党,被调到高城县前慈小学任副校长,一干就是十年。这期间,她还差点被提拔为县教育局副局长。</p><p class="ql-block"> 但这机会被蓝方辛放弃了,浪费了,不为别的,就为想要一个男娃。作者笔下的蓝方辛,并非一个完美的新时代女性形象,正因为并非完美,才血肉丰满,真实可信。读者在小说中可以看到两个蓝方辛,一个激情四射,勤奋工作,不断进取;一个情绪波动,固守传统,纠结压抑。在蓝方辛脑瓜里,新思想与旧观念同在,它们每每短兵相接,厮杀扭打,而最后往往都是新思想败下阵来:男娃是称锤,说不说斤两在那儿放着;女娃再漂亮也是纸,轻飘飘压不住称嘛!</p><p class="ql-block"> “说不定就是个儿子”的迷思,成了蓝方辛的魔咒。党的“九大”闭幕后,蓝方辛遵照“所有小学教师返回原籍支援农村教育事业,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政策回到了赵家堡。回到赵家堡的蓝方辛,如愿以偿喜出望外,终于在生了五个女儿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但这时的蓝方辛已年过四十,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已然逝去。蓝方辛始终戴枷跳舞,自然是跳不出人生最美的舞步,音乐戛然而止,观者无不唏嘘!</p><p class="ql-block"> 平心而论,尽管蓝方辛在事业上并不成功,但这并不影响读者发自内心的对她人品的敬重。蓝方辛一路走来,逆境多于顺境,她会失落,迷茫,痛苦,但她从不逆来顺受,从不怨天尤人,而是坦然面对,奋力抗争,守住了自己的尊严,掌控了自己的人生。1977年年底恢复高考,蓝方辛的三个女儿同时考上了大学,赵右仁悬挂多年的问题也澄清了,如愿以偿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冬去春来,蓝方辛终于走到了“一河的水开了”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潮起潮落,蓝方辛有幸避开了急流和漩涡,被潮水推到了浅滩。她艰难跋涉,拖家带口,但她并不孤独,她身边从不缺有情有义、宽厚善良的父老乡亲的帮衬,她也尽其所能,持续资助烈士遗孤焕焕,直到焕焕工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几千年来八百里秦川孕育了秦地百姓崇德向善、尊师重教、宽容大度、吃苦耐劳、扶危济困、乐于助人的淳朴民风。尽管贫困有时让他们感到窒息甚至绝望,但宽厚善良的本性从未泯灭。这正是中华民族历经磨难而百折不挠,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根基所在。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围绕蓝方辛及家人,精心打造了以老姨一家、雷炳文一家、小炉匠夫妇、积极大姐、老六、瞎子荒为代表的关中父老乡亲的群体形象,呼之欲出,亲切感人,令人过目不忘。</p><p class="ql-block"> 杨家塬老姨有一个儿子,蓝方辛把他叫哥,把老姨叫妈,蓝方辛成了老姨的娃,杨家塬成了蓝方辛的家。老姨爱蓝方辛胜过自己的儿子,胜过她所有的孙子娃。蓝方辛参加工作后把大雁送到了老姨家,后来又把老三丽娃放在了老姨家。在那场不堪回首的大饥荒中,老姨的孙子志远因吃了观音土后又吃了豆腐渣饼撑死了,不久后儿子根子也因饥饿致病,撒手而去。丽娃得了浮肿,老姨叫志兴给蓝方辛写信叫把丽娃接回去,这是老姨一生中最为愧疚最感羞辱的一件事,她扛不住了啊!</p><p class="ql-block"> 雷家洼的雷炳文一家把蓝方辛的二女儿梦梦当成了宝,想起梦梦炳文就笑。那一年蓝方辛托人找奶子(奶妈),有人跟炳文说了,炳文一听两口子都是先生,连价都没问就应下了。梦梦在雷家洼一待就是四年,这四年梦梦的筋都快跟炳文长到一搭了。炳文常常背着梦梦到雷家洼对面的三湾里买洋糖,中间隔着一条沟,走个来回差不多也要小半个时辰。沟底洗衣裳的婆娘们见了就喊:“炳文叔,又背梦梦买洋糖去呀。”“炳文哥,三湾里的洋糖都叫你买完了。”四年后梦梦被接回高城上幼儿园,炳文难过得只剩下窝在那儿抽烟。四年了,娃都长到他心上了,说接就接走了,这不是从他心上拔树哩嘛!十年后,蓝方辛回到赵家堡,还没来得及去看望炳文,炳文就来看蓝方辛,一句“我洼里人都想娃,也想你。都敬重你和赵校长哩”,让蓝方辛心里热烘烘的。梦梦放暑假了,蓝方辛领着梦梦去看炳文和梦梦奶妈,炳文一家怎样高兴自不必说,就连雷家洼的人也还是把梦梦稀罕得就像丢失的宝又回来了似的。梦梦在雷家洼住了十几天,天天都有人拿着鸡蛋,拿着挂面,拿着青枣核桃来看梦梦。梦梦不是雷家洼的娃,但雷家洼的天,雷家洼的地,雷家洼善良淳朴的民习民风,就这样沁到了梦梦的心里,沁到了梦梦的血里,成了梦梦的魂,成了梦梦一生不变的追求。</p><p class="ql-block"> 小炉匠夫妇是积极大姐介绍给蓝方辛的,用小炉匠的话说我是冲着你是校长,心想试试,我不是爱娃,我是敬佩你哩。跟雷炳文一样,小炉匠也是对蓝方辛充满了尊敬。小炉匠的婆娘不能生,两口子把蓝方辛的孩子视如己出,五年间先后照看过寒寒、丽娃和媚子,尤其是丽娃让这两口子操碎了心。丽娃虚岁三岁时放到小炉匠家,软绵绵的提不起筒子,浑身上下就长了个头和肚子,头还挺不起,老耷拉着。眼倒是大,大得吓人,深陷深陷的。刘氏的心退了,不想管了,小炉匠不想叫蓝校长为难,劝婆娘把娃留下。刘氏心软了,应了下来。在两口子的精心调理下,丽娃的烂尻子(腹泻)真的给治住了,脸上也有了肉,那一双又大又花的眼睛也活泛起来,屙了尿了也知道吭哧吭哧地哼哼了。小炉匠高兴得不得了,很满足,很快乐。丽娃快五岁了,依然软拙,但已经有些娃的模样,话也能说了,妈也会叫了,蓝方辛激动万分,心情大好,精力、体力也日益高涨,蓝方辛又成了那个激情澎湃干劲冲天的蓝方辛,两家人的感情也越来越亲近。其后蓝方辛带着娃去阿子,回前慈,小炉匠两口子不顾遭非议,不怕受牵连,送到车上,接回家里。蓝方辛找小炉匠的时候,小炉匠家刚刚被破“四旧”的红卫兵抄过,一片狼藉,铜香炉被抱走了,玉镯子被摔断了,可一听蓝方辛说娃得了麻疹 ,刘氏忽地站起来,当天就把媚子和寒寒接到了家里。后来又劝蓝方辛也搬过来住,直到蓝方辛带着几个娃返回原籍赵家堡支教。</p><p class="ql-block"> 积极大姐在敬老院工作,是个热心肠的人,给蓝方辛帮过不少忙,小炉匠夫妇就是她给找下的;她还精心照看寄放在敬老院的烈士遗孤焕焕,管生话,教做人。尽管在文革中被剃了阴阳头,遭批斗,受屈辱,可一旦恢复工作,她还是那个热心肠的受人敬重的积极大姐。</p><p class="ql-block"> 老六的热心和瞎子荒的实诚在帮助刚回到赵家堡的蓝方辛安家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蓝方辛拖家带口回到赵家堡,因先前安排的住房突生变故,无处安身,这让一向遇事沉稳的蓝方辛也乱了方寸。就在此时,老六出现了,“事到着忙处,总得有个下场处”,老六把蓝方辛领到右仁大侄子上德家,一阵忙活,把蓝方辛一家安顿下来,又跟过来看望蓝方辛的瞎子荒商量,让瞎子荒把家里的一间空房先借给蓝方辛住。瞎子荒说:“你说笑哩,那能住人?”老六说这不是没办法嘛,瞎子荒知道右仁家的遇到难处了,便应下来,又叮嘱老六找些短椽长棍搭伙房。蓝方辛插不上嘴,心里的热潮一层一层涌上来,她己经很久没有这温软澎湃的感觉了。老六也为自己的豪迈和仁义激动,天无绝人之路,啥都解决了,老六笑得很开心,很豪爽,他对蓝方辛说:“慢慢来,啥都会好的。”</p><p class="ql-block"> 《潮》是一部探索人性、人格问题的长篇小说。小说场面宏大,人物众多,小说不仅写了时代大潮对个体命运的左右、击撞和影响,更写出了千年文化积淀对大潮品质,甚至走向的深层影响和操控;不仅写出了面对时代大潮,个人的无奈与迷茫,也写出了的个体品质对于大潮品质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潮起潮落是一个比喻,这比喻包含着大潮与河床的关系,也包含着滴水与大洋的关系,如此深切宏大的诠释与构架,表达的正是作者对人性迷失,人格残损深深的憾恨,对归复人性,塑建人格殷殷的期盼。</p><p class="ql-block"> 作品中令人感动的人物还有很多:如扶危济困,有恩必报,把中了流弹的汽车站俞站长背回家的金禄;如正直憨厚,不畏流言,从剧院踩踏现场背出孕妇尸体的王爱社;如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给了梦梦很多帮助的金花姐弟……他们是滚滚大潮中的光亮和温暖,他们是绿色的瑰宝,在千年文化积淀的河床上,播撒着真善美的种子,用生命改变着江河湖海的颜色和品质,江河奔涌,清明浩荡,后人感谢他们,历史会铭记他们。</p> <p class="ql-block"> 六 我两字评郭大头——还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赵家堡村支书郭大成因其头大被村民戏谑为“郭大头”,因他推三阻四不肯让按政策返乡支教的蓝方辛进学校教书,让读者反感,一边倒的差评。</p><p class="ql-block"> 其实郭大成并非那么不堪,他是外姓外乡人,跟她妈樊老婆逃难到赵家堡,当了十几年支书,用他的话说成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生怕有个闪失,这说明赵大成为人行事还是有底线的。</p><p class="ql-block"> 平心而论,郭大成为赵家堡的发展还是出了不少力的,比如说干就干,将村东头场院里的石碾子石磨换成电磨子就是一件。还有洪水下来时挖渠浇地,郭大成身先士卒,褂子一脱,一边吆喝村民加紧挖渠,一边指挥派人挡住上川村的人,以免闹出恶性事件,并且一再交代村民就用挖渠挖下的土挡水,不要再从上川地里起土了,甭再糟蹋地了。肯做事,不躺平,有底线,就冲这一点,我两个字评价他——还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证明郭大成“还行”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修“红卫渠”时雷家洼地段爆破发生事故,有十来个人受伤,当时赵家堡的人己经撤得差不多了,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就看见几个人抬着人过来了,郭大成一扯褂子:“走,赶紧帮忙救人。”他已经出来了,看见没人跟着,又折回来:“走走走,赶紧的,看热闹不是这么看的,赶紧。”说完就又匆匆走了,长子、增运几个也跟着郭大成朝雷家洼地段跑去。有人没去,骂郭大头那头里装的都是粪,认不清哪儿是赵家堡了。这一走一骂,恰恰证明了郭大成脑瓜里不全是本位主义思想,他有全局观念,该出手时就出手,必须点赞。</p><p class="ql-block"> 对于蓝方辛进学校的事,郭大成心里一直揣着小九九,但诸如划自留地,盖房子等事,郭大成还是能解决尽量解决。因为红卫渠的事,队长勇亮想把盖房的事放一放,郭大成没同意,说:“你说得轻巧,是你家的房你试试。你没到蓝老师家去过吧,你知道蓝老师住的啥房子?这夏天雨多,弄不好没法住哩。”黑驴是村里的刺头,面对黑驴的两次寻衅滋事,郭大成虽然软硬兼施,虽然也有并不光明磊落的盘算,但总体还是不失正义,主持了公道。</p><p class="ql-block"> 那件让郭大成人都“细柳”(瘦)了的事,也值得一提。虽然事情由郭大成婆娘因认弟心切被骗,认下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自称在大厂子当釆购员的弟弟开学;虽然从始至终郭大成都觉得那开学能把蒿秆子吹上天,不同意那一伙人叫开学捎东西。但开学卷了钱再也不见人影,那一伙人找郭大成闹事,要他“弟债姐还”,郭大成还是傻了,急了,一边嚷着“钱是你自觉自愿给的,拦都拦不住,我一拦,你们一口腔骂我”,一边奔去运城找人。人没找见,当然找不见,地址是假地址。郭大成沉不住气了,东躲西藏,饭也吃不成,觉也睡不下,人整整瘦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不说他瘦,只说“支书,最近咋还细柳了呢”,弄得郭大成气不得,哭不得。郭大成知道这钱不是自己从人家腰里掏出去的,可开学毕竟是自家媳婦认下的,咋说都有点干系,自己是支书,找不到人,还不上钱,有愧!</p><p class="ql-block"> 我不想为郭大成洗白,因为郭大成本来就不黑。郭大成当然不是浩然小说《金光大道》里的高大泉(高大全)式的完人,可谁要用他的继任者潘富贵跟他比较,那是对他的羞辱。</p><p class="ql-block"> 郭大成后来因一群被饿极了的婆娘女子躺在交公粮的拖拉机前阻止先交公粮被免职了,他实在委屈,撑了几天就撑不下去了,病倒了,郭大成一声长叹,唉,一切都是天意!</p><p class="ql-block"> 小说是社会的书写,更是人性的书写,《潮》不仅为我们真实生动地还原了那个时代中国农村错综复杂的政治生态和原汁原味的生话场景,更为我们成功塑造了郭大成这一在农村最基层历练了十几年,集精明能干和圆滑算计于一身的村干部形象。郭大成是真实可信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也是一个关系复杂,人性斑驳的地方,在这样复杂的社会环境和人性生态中,没有两把刷子,没有几个渠渠道道,天天以慈眉善目示人,或炮筒子一个直来直去,工作难免会遭阻滞,本人也会受欺负。对于一个外乡外姓人来说,这种可能性更大。</p><p class="ql-block"> 作者对于郭大成的解剖是深刻的,描写是细致的。郭大头的“大头”,还有他那招牌式的动作:晃一下大脑袋,抖一下壮实的肩膀,不时将搭在肩膀上的褂子往上扯了扯,给人印象非常深刻。这样的外形描写和动作设置,不仅让郭大头思前想后曲曲弯弯的性格形象生动,也在冥冥之中对郭大成的性格形成和命运走向做了一个暗示:外乡外姓,时时小心,但一不留神还是哧溜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小说《潮》可称道处很多,尤其是艺术表现力,诸如方言特色、景物描写、场面描写、心理刻划等。限于篇幅,另文再述。</p> <p class="ql-block">王久成,1956年生。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中高职称。曾任语文教研组组长和学校中层领导。善赋诗,喜旅游,爱读评,曾有《永远的鲁迅》等文评、诗作发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