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婶子

椒乡石穿

<p class="ql-block">  闲谈之中,爱人问起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说,不知道,以前,我问过娘,娘说早忘了。爱人叹了一口气说,可惜,现在连个打听的人也没有了,如果婶子还在,婶子应该知道。我默默的点头,表示认同。因为,在老家赵庄村,有两个我非常牵挂的亲人,一个是生我养我的白发亲娘,另一个,就是疼我爱我的婶子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婶子离开我已经十几年了,但是,每每提起或想起婶子,我还是满眼泪花。瞬间,婶子那熟悉的面容就会闪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的过往也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因为婶子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因为婶子对我的影响和帮助。</p><p class="ql-block"> 婶子比娘小十岁左右。虽然,婶子与梳纂、裹脚这些特殊历史符号,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但是,婶子还应该属于穿有襟上衣的最后一代人。在我的记忆中,婶子和娘一样,<span style="font-size: 18px;">用两个卡子在耳后把头发往后一卡,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精神、干练。</span>不同的是,婶子的头发非常乌黑、发亮。</p><p class="ql-block"> 从<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家到婶子家也就是十米左右。所以,去婶子家串门儿,没什么原因,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一天里面,从早到晚到底会去多少趟,我自己也不知道。即便是赵庄过会,婶子家已经来了很多亲戚,我也是照去不误。因为,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除了自己家,就是婶子家,感觉没什么两样儿。</span></p><p class="ql-block"> 婶子是一个勤劳朴实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二爷爷,二叔、傻四叔,以及婶子的三个子女,他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铺的盖的,都需要婶子一个人赶制、缝补、浆洗。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婶子天天都是忙忙碌碌的。</p><p class="ql-block"> 清楚的记得,婶子和娘,还有几个本家的奶奶、大娘、婶子,她们经常聚在一起,有的纺花、有的缠穗子、有的纳鞋底儿,有说有笑,很是开心,很是快乐。</p><p class="ql-block"> 婶子家有一台织布机,包括我们家在内,有很多家都在那台织布机上安过机、织过布。更为特殊的是,我们两家织布的时候,都是婶子和娘,两个人相互帮忙,共同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知道,手工织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从采棉纺线开始,到上机织布,要经过轧花、弹花、纺线、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掏综、吊机子、栓布、织布、了机等大小72道工序,所有工序全部需要手工完成,工序复杂、繁琐而又有趣,其劳动量之大、劳作时间之长,更是超乎想象。印象较深的是,我如川兄弟快要出生的时候,婶子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在街门外忙着经线、刷线。</p> <p class="ql-block">  婶子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清楚的记得,在婶子的街门口,婶子和本家的另一个婶子,一高一低面对面坐着,用一根长长的细绳相互绞脸(现在,早已经没有这个了),边说边绞,既认真又细致。绞完以后,把脸好好一洗,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许多,年轻许多。</p><p class="ql-block">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蒸馒头的习俗。从我记事儿开始,我们家和婶子家都是互相帮忙蒸馒头,也就是根据两家的准备情况,一家蒸了另一家再蒸。每到蒸馒头的时候,我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跪在大案板的一角,偷偷的拽一小块面,有模有样的学着揉、搓、捏。</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因为生活贫穷、日子艰难,青黄不接的日子常有。清楚的记着,娘和婶子在借面、还面的时候,都是把昇盛的满满的,然后,用手按一按,压一压,再往本已高高的面尖儿上按上几把面,就像一座小面山一样。婶子和娘总是一手扶着面山、一手端着昇子底,走起路来非常小心谨慎。</p><p class="ql-block"> 婶子是一个情深义重的人。<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结婚的时候,婶子一直是从早到晚、里里外外、手脚不停地忙着。春节过后,爱人去婶子家串门儿,婶子又亲手送给她几张用旧布粘好的被子,说是让爱人做鞋垫儿。娘知道后笑着说,还是您婶子想的周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爱人只要回去,就会去婶子家里坐坐,婶子总是拉着爱人的手,坐在炕边儿上,左一个小桐娘,右一个小桐娘,那个亲劲儿,真比自己的亲闺女还亲。如果是我自己去,婶子也总是打听我爱人和孩子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虽然家家户户都养鸡,但是,真正吃鸡蛋的次数并不多。清清楚楚的记着,为了爹平反昭雪的事,娘又去县城告状去了。临走的时候,娘把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婶子。娘走后的第二天,我就病倒了,烧的厉害,婶子去大队部的诊所给我拿了药,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单独为我炒了两个鸡蛋。</p><p class="ql-block"> 可以想象,在那个穷苦年代,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婶子还要单独为我炒两个鸡蛋,需要多大的胸怀和勇气。 </p><p class="ql-block"> 时至今日,吃鸡蛋对我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唯独那次婶子给我吃的炒鸡蛋,记忆最深刻、最牢固,最不能忘怀,因为,它早已牢牢地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p> <p class="ql-block">  婶子是一个心存大爱的人。小时候,有一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儿,记得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忘记惹什么祸了,娘对我是又打又吵,我哭着跑出家门,在外面转悠了好一阵儿后,就去大队部看电视了。</p><p class="ql-block"> 电视演完后,就十一点多了。我不敢回家,独自一个人沿着中间街向西继续走,在马路上一直转到后半夜。天越来越冷,冻的我有些发抖,因为我只穿着一个裤衩和背心。最后,实在没地方去了,想起我家北屋房东边有一个麦秸垛。于是,就悄悄的走到麦秸垛那里,从垛上撕下好多麦秸往身上盖,再往头上蒙,最后双手往里一伸,感觉比在外面冻着强多了。 </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听见娘和婶子在小过道里说话,说打孩子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大队的电视早散了,都没人了,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什么的。我躺在那里不敢吭声儿,又过一会儿,娘和婶子端着煤油灯来这个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四处找,最后,来到我藏身的这个麦秸垛这里,婶子蹲下身子看了一会儿说,这儿也没有,能去哪儿呢?然后,娘和婶子端着煤油灯又去别的地方找去了。我躺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不知道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 最后,实在是睡不着,我又起来了,看看天上的星星,自己一个人从房后转过去,走到小过道口,婶子正好从里面出来,问我,是何的不是?我哼了一声就哭了,这个时候,娘也出来了。婶子赶紧说,都这么晚了,啥也不要说了,赶紧回去睡吧。就这样,跟着娘我就回去了,娘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淘气任性,娘和婶子是多么的担惊受怕!</p><p class="ql-block"> 婶子是一个坚强不屈的人。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一次回去,知道七十多岁的婶子得了脑血栓,虽经多方治疗,最后,还是一只胳膊、一条腿留有明显后遗症,我看到后,很是心疼。如亭哥、如川弟更是苦口婆心劝说,请婶子搬过去和他们一块住,要强的婶子就是不听,非要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座老堂屋里,自己一个人做着吃。</p><p class="ql-block"> 因为婶子家距离二中非常近,所以,只要二中有学生,婶子几乎每天都要背着一个塑料袋子,去二中门口拾废纸。拾回来以后,稍有空闲,婶子都会坐在那里,一张一张的用手把纸反复铺平,然后,用塑料绳捆成一捆一捆的,最后,攒的差不多了,卖给收废品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去看婶子,婶子正忙着铺纸,我非要坐下来帮婶子弄,婶子死活不让我帮忙,说这活儿太脏了,不能让我做。没有办法,我从身上掏出几张购物卡送给婶子,告诉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很是方便。后来,过年的时候,我又送过。我送婶子购物卡,没有其它意思,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对婶子的孝心,或者说回报一下婶子多年对我的关心、疼爱!</p><p class="ql-block"> 都说,老人的身上有味儿,住的屋子里也有味儿。我经常去婶子屋里,和婶子坐的也很近,时间也很长。但是,我从来没有闻到过有什么异味儿,这也可能是一种心理认知,因为,我自己从心底里认为,婶子和娘都是自己最亲的人。</p> <p class="ql-block">  婶子不知疲倦地操持着全家的里里外外,等把我二爷爷、二叔和傻四叔他们都送走后,慢慢的,婶子自己真的也老了。</p><p class="ql-block"> 听说婶子因病住院后,我连着去了好几天,不拿任何礼物的那种。因为婶子一直在昏迷之中,更主要的是,我感觉自己和婶子就是一家人,如果带礼物去,反倒感觉是真见外了。我去医院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是上午去,有时是下午去,也有时是晚上去。每次都是坐在床边和如亭哥、如川弟说话,了解一下婶子病情和治疗方案。从医生那里得知,婶子的病情很不乐观。</p><p class="ql-block"> 多么希望婶子能早一点醒来,和我说说话,简单的几句也好,但是,这一刻终究还是没有到来。</p><p class="ql-block"> 婶子走的那天,老天爷好像知道似的,天幕低沉,大地凝噎。赶巧,我有事儿去吴官营乡一个村里,接到如川兄弟电话后,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马上回去。再后来,就是天越阴越沉,雨越下越大,我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流。</p><p class="ql-block"> 到县城后,我没有再回学校,而是立即换乘鸡泽至曹庄的公交车,赶往赵庄老家。清楚的记着,在村边下车的时候,如注一般的大雨慢慢的停了下来,空中只剩下蒙蒙细雨在随风摇曳,街上,奔流的雨水像小河一般。我疾步奔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鞋子和裤腿全部湿透。走进如川兄弟家的院子,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儿。于是,我立即转身,抄近道向后大街的如亭哥家奔去。</p><p class="ql-block"> 因为自己家的人很多,所以,我赶到的时候,家里都已经安排停当了。等我走到屋里,看到婶子遗像那一瞬间,更是难掩心中悲痛,趴在婶子的棺椁前,嚎啕大哭。</p><p class="ql-block"> 出殡那天,我一直跟在如川兄弟后面痛哭流涕。同时,村里夹道送行的人也很多、很多,因为在全村的父老乡亲心中,婶子是一个出了名的好人!</p><p class="ql-block"> 时隔多年,回头想想婶子的一生,真是生伴困苦,长随艰难;勤俭持家,与人为善;济贫恤幼,常系心间;言传身教,品为典范。即使在患病后,婶子还心有信仰,一直用慈心、善念劝说我、开导我,使我在孝老敬亲道路上,走的更加执着和坚定!</p><p class="ql-block"> 去年五月二十日,九十二岁高龄的白发亲娘也离我而去了。我想,在遥远的天国,娘和婶子应该还是好邻居、好妯娌,因为她们的淳朴善良,因为她们的互帮互让,因为,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怀念婶子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构思已久,写完之后,反复思考,最后确定用《婶子,婶子》作为题目,就是想强调和突出婶子在我心中的地位和我对婶子的尊敬。因为婶子真的待我恩重,如同己出,虽为婶子,于母无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