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枕头上的那双“眼睛”

小贝

　　今天是3月21日，依照老家的习俗，是扫墓，悼念已故亲人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就特别想念奶奶的那个木枕头，以及枕头上的那双眼睛。

　　奶奶习惯睡木枕头，她有一个年份已久的枕头，说不清多少年，反正自我懂事起就有了，感觉是先有了枕头才有的我。小时候，我喜欢抱着奶奶的木枕头当小娃娃玩。抱得越多越觉得这个“小娃娃”缺了点啥，后来我发现了，是少了一双眼睛，于是我用大人的木工工具，在枕头上挖了两个小孔，塞进去两粒小玻珠，塞得紧紧的，只能进不能出，当奶奶发现，只能苦笑不得了，从此，奶奶的木枕头上长了一双眼睛。

　　奶奶，是亲切的，是慈祥的，是熟悉的！嘴角总是上扬，微微的笑着。她长得很高大，小时候没有数字概念，不知道她具体是多高，就看到奶奶比妈妈高出很多，皮肤也白净很多。奶奶是鹅蛋脸，眼睛大大鼻子高挺耳垂长长的。家里大人说奶奶这样的长相是好看并有福气的。

　　似乎大人说的是对的，奶奶80多岁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漂亮，而且身体还不错，大人们对她都挺好的，村里的人都说奶奶有福气！可这有福气的人却败给了自己的孙女。小时候，奶奶叫我拿一把刀给她切菜，由于我着急出去玩，我居然远远的把刀丢过去给奶奶，刚好刀口插在奶奶的脚腕上，鲜血瞬间喷出，记忆里从那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奶奶都在爸爸的背上了，应该是背着出门坐车去换药吧，好像也是从那开始，奶奶就再也没出过门了，一年一年的过去，她身体就越发不好了。奶奶有慢性支气管炎，只要天气变了，就容易气喘，整夜失眠，无休止的呻吟！后来还伴有高血压。妈妈给奶奶设了一个专属锅，总是让把各类胸肉、腿肉放到奶奶的专属锅里去，我以为那样奶奶就会又健朗起来的，似乎不是。

　　那年农历七月，像往常一样，我早起上学去，奶奶说右手没力自己梳理不了头发，我给她梳理整齐并扎好。奶奶又说，还有点不舒服，让我去上学路上顺便叫医生上门看看她。由于快迟到了，我奔跑起来居然把这事情忘记了，直到放学回家看到奶奶才想起，赶紧去把医生请到家里。当时医生说的话我不能太理解，大概意思是中风，后来爸爸妈妈又带奶奶看医生治疗，最后的结果是奶奶瘫痪了。或许是当年对心脑血管的治疗水平的原因、也或许是奶奶年龄大了、也或许是因为我请医生慢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不管怎么样，看着奶奶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是很愧疚的。

　　奶奶就那样一直躺在床上，嘴巴歪斜着，神志迷糊、吐字不清却总是念叨着我吃饭了没有！妈妈不能出门工作了，留在家里白天的照顾奶奶，喂饭、翻身、伺候大小便等等。那时候没有用老人纸尿片，奶奶经常拉在裤子里，洗这样的裤子是妈妈最头疼的事情，总是一边作呕一边洗。当时我已经12岁了，会干活了，所以我把奶奶的大小便裤拿过来洗了，与其说是帮妈妈，不如说是我心里的奶奶是干净的，不是臭的，妈妈对着奶奶的裤子作呕的样子让我有点生气。可能奶奶是心疼妈妈吧，她们婆媳关系一直都很和谐的，大概躺在床上20多天，奶奶就离开了。

　　那天是星期二，我是值日生，当天学校体检，我需要早早的回校，走进奶奶房间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不知道是察觉到奶奶境况不好还是心有灵犀，我总担心奶奶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所以到学校也还是心神不宁，刚好学校体检，我和老师说明情况，让我检查第一，体检完就一口气飞奔的跑回家。

　　到家门口，看到家里聚集了很多人，瞬间知道大事不好了，赶紧冲进奶奶的房间。完了！不见奶奶了，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呻吟着。看到的是一个人在收拾奶奶的东西，拆奶奶的床，说要拿去烧掉，我赶紧抢抱着那个有“眼睛”的枕头，径直冲到庙里，我前几天问过了，人离世后会先去到那里。果然，奶奶就是躺在那里，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似乎没有病痛的折腾她睡得特别香。爸爸和姑妈跪在旁边哭成了泪人，我也跪下但我不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直到下葬，所有人哭成了一片，包括小妹妹，跪在我旁边哭得稀里哗啦，我还是不哭，可能我天真的以为，我不哭就是不承认奶奶已离开的事实，不哭就可以还有奶奶。可事实不是那样的，走了就是走了！

　　奶奶离开后的第一个下晚自修回家，我习惯性的把头靠到奶奶的房间窗口叫了声：奶奶，开门，我回来了！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奶奶给我开门，她病了晚上有伯伯在身边照顾她，所以叫奶奶开门也会有人给我开门。而那天叫开门无人回应，八月的月光特别亮，透过窗户照射到屋子里，借着月光我看到，奶奶原来摆床的地方空空的，瞬间想起，奶奶已经走了！于是，我对着楼上叫爸爸妈妈开门，或许是忙丧事，跪了两天一夜，他们太累了，也或许他们从来没有给闺女开门的习惯，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我不知道在门外喊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反正最后是崩溃了，在那个黑夜里像宇宙爆发一样，像洪水冲破堤坝一样，放声的哭了出来。因没人开门而哭，因没有了奶奶而哭！

　　转眼26年过去了，我还是好想奶奶，想那个有眼睛的木枕头，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