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老屋唱首歌

药元生产队

疫情过后，烟花爆竹响连天的年回来了，我又踏上了回油田老家的过新年路。 一路上，野花野草枝枝节节的探到路上，麻雀儿叽叽喳喳地叫，树荫下打瞌睡的大黄狗被吵醒了，“汪汪”地吠起来。路边的田地，悠然自得地躺卧在篱笆的怀抱中，葱与蒜，白菜和萝卜，一年四季，仿佛总是一路葱茏。阳光在篱笆上跳跃，在辣椒上径直落下，在蕃茄丛中躲躲藏藏，在敕绿的叶子上悠悠晃晃，真是好看。我停好车，直奔老屋。 我离开老屋也有几十年，经过第三次翻建的老屋还在，但我早已不居住。偶尔回乡，但见小院内少了父母熟悉的脚印，屋旁母亲常待的灶堂蔓草野花丛生，高大的果树遮住了大半个厨房，鸟雀翻飞出没。此刻，心里感到几百年的故乡是那么脆弱，那么值得我留恋。祖祖辈辈生长在同江河边，是这片水土养育了我，最后终老还要归于这片土地。 老屋，那是祖辈们一直不断地创造和守望的财富，是人生停泊的港湾，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殿堂。虽然老旧，它却承载着太多的辛酸往事，也记录着许多美好幸福的时光。每一代人都希望在这一小块土地上做点文章，向下一代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题记 我为老屋唱首歌 　　踏入三次维修，已变成土砖瓦房的老屋，打开思绪的闸门，对故乡、对老屋，时光开始倒流，从中年、向青年、少年、幼年回溯。几十年前的生活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重新浮现在眼前。 　我的老家在九龙山脉南麓脚下一个叫药元的小山村，村子三面环山，东朝田野。早先，通过一条弯弯扭扭的泥巴马路与外界相连。进村后山的三条小路要么是鹅卵石铺就的“石弹路”，要么是石块叠起的“百阶步”，还有就是黄泥巴筑就的“风车口”。我们这里，既不像北方人那样“赶着马车出了庄”，也不像平原水乡那样“划着船儿采红菱”，出门靠的是双脚，运输靠的是肩挑背扛，祖祖辈辈用一根扁担挑东西，“嗨嗬嗨嗬”地走上10多里，挑到油田公社所在地，换回一点油盐酱醋和粗布咸鲞。 　　这种房子虽然简陋，却是冬暖夏凉。一家人厮守着过日子，也很温馨。所不幸的是在秋冬，如果大风光临，房顶上的瓦片往往被席卷而去，散落在地下、树上，池塘里，满处皆是，可谓是“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屋上所剩的寥寥无几。深冬里，也有它的不幸，特别是在腊月，家家都忙着过年，打糖、炸圆子、做豆腐，家里锅灶烧热，外面风大，稍微窜出点火星，就有可能燃起熊熊大火。每每听到了救火的哭喊声，村民很快地拿着水桶、脸盆等蜂涌而至，其救火场景蔚为壮观，令人感动。在村上，这种事几乎每年都有发生。虽然如此，平日里人们却没有太多的担忧和害怕，或许习惯了，或许迫于无奈，祖辈们就是那样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这样的老屋里无忧无虑地渡过。 　　渐渐地我长大了，日子似乎有了一点起色，草屋变成了瓦房，早先的黑泥瓦。 我懂事时大概是在1972年前后，那时祖先留下来的“古道”还依稀可辨，我常在那些不知被多少人踩过而变得异常光滑的石块上面玩耍，也常对着延绵伸展的石阶发呆。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山后村子里的人，老有人挑着一担担瓜从山岭上下来，齐刷刷地用“跺拄”作支撑就地休息，有时在我们村中排成长长的一行；我还记得，村前的社员每人一副“草杠柴绳”到我们村后面的高山上来砍柴，回去时也是长长的一排挑柴队伍，有的直接用肩膀背着树木和毛竹。那些担子都很沉重，青壮年的担子几达200来斤，那时的人力气大，很能吃苦。 还依稀记的，童年时我家的房子不大，房后有一盘石磨，石磨附近有几棵高大的李子树。我家是四间低矮的土墙瓦房，可能是为防止盗匪，东面一堵墙没留一个窗口，两个山头对称留下两个小方洞，名曰“雀眼”。向阳一堵墙，开了一扇门，留下一个用土坯砌成的窗户。中午阳光通过那扇门能投射进屋内地面上。屋内的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出现凹凸不平的小坑。类似于同样简陋的土墙草房，当时在家乡农村随处可见。这就是当初爹娘成家时筑的巢。 　　儿时，娘常在屋内，抱着我边走边摇晃，边唱儿歌:“小叭狗上南山，提大米做干饭，爹也吃娘也吃，急得小狗直冒汗……”，有时听着儿歌在娘的怀中甜甜入梦；有时牵着娘的手在屋里转圈圈；一手摇动着小花鼓咚咚响。有时，小伙伴会来我家串门一起玩耍。 每天清晨，朦朦胧胧中，透过土坯窗洞总能听到李子树上麻雀聚一起，叽叽喳喳，大公鸡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高叫着。 　　为防洪水，每一年爹都要找来砖头石块杉木加固墙体。每逢到黄梅季节，连日的阴雨，外边不下屋里下，娘只好拿来盆罐接雨水。雨刚停，爹就请来乡邻帮助加固墙体，爬上房顶对瓦片进行修修补补。记忆中，这几间土房就在不断的维修中顽强地坚持了几年，伴随我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八岁那年，老屋年久失修，出现漏雨倾斜状况。夜里经常寻物接漏。土房终于支撑不下去，在风雨中摇摇欲倒，我们一家不敢再住下去。全家大小在东边厢房里搭了一个人字形的草棚，暂避风雨。雨停后，把草房拆了，等待着建新房。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家建新房开工了。开工的早晨，爹请来了十多个帮忙的乡邻，用绳子木棍固定一个石碌碡，大伙喊着洪亮的号子，把碌碡合力举起，重重地砸下去，用以夯实地基。一人领喊，其他人跟着随声附合，浑厚、粗犷豪放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响彻小山村。屋旁垂丝抽绿，花儿竞相开放，黄鹂鸣柳，蜂蝶戏舞，微风轻拂，婀娜多姿，物景布置相映成趣，能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人们梦寐以求的愿望。 家乡人一直流传这种说法“给人不睦，劝谁盖屋”，建土碎石房是一项耗力艰难的体力活，整个建房过程中，可以说没有一样是轻快活。无论是进土泡泥、活泥踩墙，还是翻土刷墙，样样都能把人累垮。 经过一个春天昼夜不停地折腾，爹娘明显变得又黑又瘦，像变了一个人，终于等来了上梁。上梁苫房这两天，家中像过节似的，爹买来鞭炮和红纸，木匠、石匠、泥瓦匠，村中的能工巧匠齐聚到我家。家中也备了些米酒和菜。我看到忙碌的大人，想想不久将住上高大的新土石房，心里喜滋滋的。 　　不知什么时候，木制单轮车引进村了，立即成为生产队的新宠。单轮车一车能拉千把斤，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益，也减轻了劳动强度。我们小孩子也喜欢这种车，一瞧准空闲，就推着卸下来的车轱辘疯狂地转，后来还比试着用双手举过头顶，就像一场举重比赛。然后，高低不平的“石弹路”成了轮子滚动的阻碍，古老的石驳路便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泥沙路。 　　大概在我读一年级时，拖拉机开进了我们的山村，那“突突”的马达声让我们欢呼雀跃，也感受到了现代化的气息。铁牛的到来，给道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于是，一条条“机耕路”应运而生，通向外面的道路变得宽大了些。村民也常攀坐在拖拉机的货斗上，颠簸着、摇晃着去赶集。 　　1984年夏天我考上了大学，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临行前夜，妈妈点着煤油灯整夜地照着我、看着我，而我却躲在温暖的被祸里一直在啜泣，在迷迷糊糊中慢慢睡去，直到鸡叫，天已朦朦亮。一起床，家里的亲朋好友们或蹲或坐，聚集在饭厅，千嘱咐万叮咛。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滋味。大堂屋内，昏暗的油灯光映在大家脸上，父老乡亲的亲切话别，小屋内一时充满了“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豪迈气息。 清晨我背起行囊，拜别了老屋，踏上了远方的求学路。当离别村囗的这一刻，禁不住再回头一瞥掩映在村北翠竹丛中的老屋，虽然仅看到屋顶，它是那么熟悉，那么温馨，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出远门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长途班车。汽车站在离我家近10来里路的油田镇上，且班次少，票难买，非常不便。所以尽管社会已逐渐昌明，村子里没去过县城或没坐过汽车的仍大有人在。我每一趟出门和回家都得起个大早，一路过关斩将，活活累脱一层皮。 　　后来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三线军工企业工程师，平时吃、住在工厂，但家就像是个强大的磁场，无论我到了哪里，只不过是一只随风飞舞的风筝，风筝的线头仍留在老家，那弯弯曲曲的回家路就是拽动我的那根风筝线，节假日我必须回家去。那时的班车仍然很少，一放假老家在外工作的人们都去挤那几班汽车，车票十分紧俏，且对我来说，下了车还得步行近10来里路，尤其是雨雪天，其艰难可想而知。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年，我积攒起每一分钱，终于用半年的积蓄凑齐了买一辆连胜牌自行车。有了自己的“座驾”，不用买票也不必掐着钟点，想走就走，来去真自由多了。不过，那时的公路是碎石子铺就，车辆开过时卷起的滚滚尘埃，能把骑车人淹没其中，在公路上骑一次车，从头发到鞋子全会沾染上污垢。 时代在飞快地发展，大约到1995年前后，交通运输打破了垄断，民营的“招手车”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汽车班次大大增加了，老家人出行方便了，兄弟姐妹们纷纷走出山村，去远方打工、做生意，务农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家乡的发展从此提速。 　　本世纪初“吉渝高速公路”的修建，可谓是改善油田交通状况的大手笔，从此汽车可从吉安上高速直达油田，大大缩短了距离。一条高速公路平展展地向老家延伸，我的回家路从此一马平川。 近来我回家时，一驶入乡道，眼前的景象让我不敢相信：黑色的路面宽畅整洁，上面也同样画着各种交通标志，临悬崖处有粗大的铝合金护栏，间或还有几个原木构建的停靠站。这一切甚至不比城市里差。据说，不久的将来，村村会通公交车。我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公交班车从我们村里开去……没想到，这个美梦竟能成真。 路宽了，车畅了，就不再是偏远的地方。如今每当节假日或者野果采摘季，老家的马路上人来车往，路边停靠着各色车辆，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徜徉在村落里、果树下，老家乡村越来越受城里人的青睐，成了吉安的北花园。而我更以老家为自豪，更爱上回家的感觉。 　　曾经失去的三年年味和紧闭的老屋，在今年又酣畅淋漓地呈现出来，农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年夜饭时，烟花就已经拉开了过年的序幕，年夜饭后，鞭炮也隆重登场，响彻云霄。憋着忍着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以一个隆重的声音迎接新年的到来，迎接好日子的开始。 从除夕夜开始至正月十五，老屋前烟花、人们的欢声喜气就没断过，给人们展现新年的节日气氛，不一样的新年。 笑着跳着热闹着，走着看着参与着，聚着喝着祝福着，有鞭炮有烟花，有各式各样的传统庆新年活动，这才叫过年，才是记忆中过年该有的样子，才是大人小孩最期待的农村新年烟火！ 　　人到中年，渐渐地淡化荣华富贵，这时才想到叶落归根，才有回归的情结。也许生于此当归于此吧，总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能够舒坦地坐在夕阳下，点一根香烟，品一杯清茶，与老屋相伴，看门前小河流淌，望天上云卷云舒，听林中鸟语、闻院内花香，回顾沉思，吟风弄月……。这时才真正感到:老屋是身心的依托，是养老的摇篮，是母亲的怀抱，它是人生最美好的归宿。 走过弯弯的泥巴路，想起我们读书的时候早上起来要砍柴，下午放学回家还是砍柴，春天呀春天活儿多得着不住，走过弯弯的泥巴路想起我们幼年的时候，汗水珠珠不停的淌一头栽进小河里，啊才叫舒服夏天呀夏天，把我累得着不住我为春天唱首歌，我为夏天跳个舞走过弯弯的泥巴路，想起我们双抢的时候割完早稻还要挑秧，做完活儿回家还要收稻谷，秋天呀秋天把我累得着不住，走过弯弯的泥巴路想起我们滚雪球的时候，隔壁几个小仔约起结果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冬天呀冬天，要多加条棉毛裤我为秋天唱首歌，我为冬天跳个舞我为童年唱首歌，我为家乡跳个舞…… 摄影:张小云、刘蓉梅文字/制作:山涧瀚墨场景:油田镇药元、山下、青观、瓦屋下时间:2023年农历新年出景:刘蓉梅、刘润英、张骋、张佳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