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人

东篱

昨天下午回到车库。寻常习惯的那个车位被一架梯子占住。

梯子上一个穿工衣的维修工人，正在往顶上做着什么操作。梯子旁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同款工衣套在他身上略显空荡，稚嫩的肩膀窄窄的，尚未发育完成的中学生样子。

我探出头去，​中年人很热情地招呼，问是不是占了车位影响我停车。少年也不怯生，似乎在枯燥又单调的劳作之余，能和陌生人说点儿什么，也是挺开心的事。主动介绍我停到别的车位，他们不需维修的一处车位。

​他们应该是父子档。在闷热的夏天，接到一单不大不小的物业外包出去的活儿。父亲就把放假在家的儿子带上，做个帮手。在我装修房子的几段经历中，见过不少这样的父子组合，他们搭伴儿干活。

​不知道男人在梯子上站了多久，他身形敦实，热情而又爽朗。这几年来，有活干变得奢侈是应该为此感到幸运。男人浑身上下都说明了这一点。

令人开心的是，男孩并没有因为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陪父亲干着维修的活计而自惭形秽。他是那样的热情又大方，谨慎又周全地指引我，哪些哪些车位他们不会去动让我停过去。

高考结束后的​这段时间，看了太多寒门学子和所谓的小镇做题家被名校录取的传奇一般的事。这些故事带给我的感动不仅是苦读十八年后，关于这些得到验证的成功。而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定经历了许多的被歧视，被忽视，甚至被折磨，也势必过早体会到生活的难和苦，却坚持了下来，直至一纸通知书改变了命运。这中间所有隐忍的力量和敢于直面自己出身的勇气，他们必定不屈服不抱怨，拼尽全力去死磕，去从板结的既得利益手里抠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

然而，名校通知书必然是少之又少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将会汇入滚滚人潮，隐没于众生。

这个和爸爸一起修天花板的男孩，无论他将来的人生是否因名校通知书而改变，还是会如同父辈一样又站在梯子上，我想，只要他堂堂正正地仰着头，凭双手认真地活着，他的人生将不会是灰暗的。

他们，将自己活成明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