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四十多年前,我和佐海云是如何被推上学校大礼堂的舞台,跳了那支《大海一样的深情》的舞蹈的?具体细节已记不起来了。但由于这事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整个过程的轮廓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b></p><p class="ql-block"><b>好像是为了什么节日吧,系里要搞庆祝活动,每班出节目,先在系里表演,然后挑出最好的节目代表政教系到全校去表演。我们班的干部们决定抓住这个全校露脸的机会。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一个能将别班比下去、十拿九稳登上学校舞台的节目来。听说其中一个干部突然灵光乍现,说我班可以搞一个舞蹈,跳舞比唱歌朗诵等等更有技术难度,别的班肯定拿不出来。另一个干部说舞蹈好是好,问题是谁会跳呢?又一个干部说:迟文和佐海云应该是会的吧?干部们当即对我和佐海云会不会跳舞、能不能担此大任进行了热烈讨论,结论是:会跳舞,能胜任。并且指定了舞蹈形式是双人舞。要不说干部就是干部呢,敢想、敢说、敢拍板,都不用去找这二人问问到底会不会跳舞。于是,这几位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优秀学习者,基于突发奇想,就将我俩推了出去。</b></p><p class="ql-block"><b>当然,也不能就此认定他们是搞唯心主义。他们的脑子里立着这样两个形象:女生,个子偏高而又不算太高,不驼不佝,瘦,所以肯定会跳舞。这种认知既受客观局限也受主观局限,总之是受时代局限,倒也符合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b></p> <p class="ql-block"><b>我对班级里的事情向来不关心。我常常觉得自己和讲台上的那些教授们很像:教授们踏着铃声进教室,再踩着铃声离开教室,我也是;教授们叫不出许多同学的名字,我也是;教授们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很认真,我在台下照声音记录也很认真。但我也有与教授们不同的地方:教授们大多很严肃,很少露笑脸,而我总是微笑对人。我那时性格不怎么好,不爱和人打交道,我的教养要求我用礼貌的微笑与人保持距离。</b></p><p class="ql-block"><b>我们是一个八十人组成的大班,有一间很大的教室。我因为在女生中个子偏高,坐在第二排,眼睛看到的只有坐在前一排以及和我同一排左右两边的同学,这些同学绝大部分都是女生。后面的广阔天地才是班级的政治中心和理论研讨中心,是故事的发生地,是精彩的演绎地,而我对广阔天地每天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b></p> <p class="ql-block"><b>当班干部通知我时,我拒绝了,尽管他们强调这任务很政治,很光荣。我拒绝一方面是性格使然,所以理所当然;另一方面也是我确实没有可拿出来跳的舞。我不能说干部们看得不准,我完全不会跳舞。小学一年级时,我被班主任从一堆三好生中挑选出来,跟着同学的姐姐学习跳舞,那时我就认为跳舞是优秀的人做的事,很高贵很优雅很美,我很喜欢。但我也不能说干部们看得准,我一定会跳舞。自从全民开始跳舞后,我突然对跳舞完全失去了兴趣,感到舞蹈不再是艺术不再高雅,我也就不再跳舞了。所以,跳舞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b></p><p class="ql-block"><b>但干部就是干部,意志远比我坚定,他们认定的事情,不会因为我的一两次拒绝而改变。而我又是一个非常讲礼貌的人,面对他们的真诚、客气、执着、滔滔不绝的好听话,不好意思一再拒绝,和佐海云一商量,就默领了。</b></p> <p class="ql-block"><b>佐海云比我小两岁,是一个与我很不一样的女生:她活泼,我出了校门才活泼;她开朗,我则要看对谁,近的人说我开朗,远的人说我不开朗;她时尚,我保守;她遇事积极面对,我喜欢忧虑、退缩。她的阳光性格决定了她是一个十分讨喜可爱的人。</b></p><p class="ql-block"><b>出于礼貌,凭借勇气,抱着豁出去不怕出丑的凛然态度,我们领了任务。但再巧的妇也得有米来炊,何况我俩根本不是什么巧妇。纵然佐海云再大气大方大度,此刻也只能和我一起大眼瞪小眼,共同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现实:我们两个人什么舞也不会跳。</b></p><p class="ql-block"><b>我们班的女生是一个智慧与美貌并存、感性与理性俱佳、既飒且柔、又优秀又可爱的小团队。在八十人的海洋中,寥寥可数的女生只能算是沧海一簇小浪花,却是无与伦比的亮丽。能说,会写,能干,特别是能在讲政治的同时,将艺术侃得头头是道。她们开动脑筋,群策群力,在一阵唧唧喳喳嘻嘻哈哈中,帮我们确定了舞蹈的内容:当时刚出的一首新歌《大海一样的深情》。</b></p><p class="ql-block"><b>那时学歌靠手抄,将歌谱歌词抄写在纸上,先哼谱,后哼歌,哼熟了,再放声唱。女生们捧着歌纸声情并茂地唱给我俩听,我从中感受着歌词美旋律美和意境美,想象着由完美曲调中流淌出的舞蹈该是什么样子。奈何见识有限能力欠缺,越想象越泄气,以我们的水平,无论如何也编不出它应有的美来。</b></p> <p class="ql-block"><b>走投无路之下,佐海云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她一扫愁眉,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到省歌舞团去请教。我以为她找了关系,顿时欢呼雀跃。很多年后她才告诉我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硬闯。如果当时我知道是硬闯,以我的性格,是不会同意去的。省歌舞团是什么地方?是专业中的专业;我们是什么人?是业余中的业余;人家不理睬我们,是情理中的情理。对佐海云的魄力,我岂止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是崇拜得眼冒金星。</b></p><p class="ql-block"><b>以为佐海云有关系的我,一扫惯有的见陌生人的紧张与拘谨,欢欣鼓舞地跟在她后面去了省歌舞团。聪明如她,一路自我介绍我们是七七级大学生,因此一路绿灯。传达室大爷热情放行,女团长热情接待,编舞老师欣然答应,当即约定了教学的时间和地点,只一会儿工夫,一切搞定。那是一个崇尚拼搏奋进的年代,七七级大学生是一个标签,代表着自强不息刻苦攀登的精神,受到社会广泛的尊重和喜爱。</b></p> <p class="ql-block"><b>那天,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全班同学在班干部的带领下,一阵腾挪,将桌椅移到墙边,围成一个排练场。我竟然站到了广阔天地的中央,顿感一阵眩晕。一直以来,我都是站在槛外,坐在边缘,我喜欢槛外的自由和边缘的视角。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有人喜欢光环,有人喜欢光环后面的清凉;有人喜欢被簇拥,有人喜欢一个人的安静;有人喜欢被关注,有人生怕被关注;有人喜欢站在中央,有人站在中央觉得不自在。瞧我这点出息。</b></p><p class="ql-block"><b>编舞老师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姓什么忘记了,带着事先编好的舞蹈,骑着自行车,如约来到我们教室,一分钟都没耽搁,一分钟都没坐过,一直教到天黑透。一连几天,一顿饭没请他吃过,一分钱没给他付过。那时候就是这种风气:一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人,受一个同样与我们素不相识的团长派遣,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两个极其业余的人,进行专业性的工作,不计较劳动没有报酬,也不计较饿了没有饭吃,一心只想将工作做出最好的效果。</b></p><p class="ql-block"><b>老师对舞蹈的编排是美好的,工作是认真的,我们的学习也是真诚的,努力的。我一边学动作,一边体会着老师的编舞对歌曲的情感表达,感受着舞蹈的专业美感,竭尽全力想唤醒自己久远的舞蹈记忆,找回久违的对舞蹈的崇敬。我恨自己明明与老师有共鸣,能理解其中的舞蹈语言,却肢体僵硬表现不出来。我们是在老师的批评与表扬的交替声中,将排练不断向前推进的。开始老师是这样说的:“没想到你们的基础这么差”;后来老师是这样说的:“到底是大学生,有悟性,学得快,进步很大”。</b></p><p class="ql-block"><b>排练期间,每天都有很多人陪着我们。室内,很多同学为我们服务:伴唱,递水,清理场地;外面,每一个窗口都挤满了人,不厌其烦地看我们一遍遍重复,乐滋滋地看我们并不好看的动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中央尽情地旋转,舞动,跌倒,爬起,感受着一种久违了的酣畅淋漓的快乐。我有点恍惚,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曾经沧海的消沉在消失,万木尽春的喜悦在心中升腾。</b></p> <p class="ql-block"><b>演出那天,我穿的是父亲从北京给我买来的出口转内销的服装:奶白色针织上衣和湖绿色百褶半身裙。佐海云一向时髦,漂亮衣服很多,为了配合我,也穿了针织上衣和百褶裙,具体颜色不记得了。她请来她的朋友,一位声乐专业七七级的漂亮女生为我们现场伴唱。系里的演出场地很简陋,但我们的演出很成功,我们毫无悬念地脱颖而出。</b></p><p class="ql-block"><b>就这样我们登上了学校大礼堂的舞台。那时这样的大型活动很少,因此受到师生的极大关注。偌大的礼堂,不仅坐满了观众,后面和两侧过道也站满了人。对于我和佐海云来说,那一刻,舞台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我们在上面舞动着对青春的深情,对生活的深情,对人生长路的深深之情。</b></p><p class="ql-block"><b>舞蹈《大海一样的深情》获得了二等奖。因为深受好评,后来又让我们在另一场大型活动中演出了一次。我的同学李洪荣是学校学生会主席,他告诉了我这场活动的组织者、校学工处和团委的老师对我们的评价:原以为只有音乐系的节目才精彩,没想到政教系竟也能跳出这么精彩的舞蹈来。</b></p><p class="ql-block"><b>那是一个像大海一样深情的年代。那时的人们爱读经典名著,爱吟诗歌,爱唱抒情歌曲,爱欣赏舞蹈。那时的人们以助人为乐,无论熟人生人,只问付出,不求回报,更没有金钱至上,简单而纯粹。那时的我们青春洋溢,享受着读书的快乐,友情的温暖,相信人生是一个绚丽的舞台,只要努力就会有无限的可能。</b></p><p class="ql-block"><b>月光洒在银色的沙滩上</b></p><p class="ql-block"><b>海啊,翻卷着层层波浪</b></p><p class="ql-block"><b>海风拨动着琴弦哪,</b></p><p class="ql-block"><b>伴随着我把歌儿唱哦</b></p><p class="ql-block"><b>……</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