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场

虎奔天下

<p class="ql-block">——邹山虎短篇小说选读</p> <p class="ql-block">作者摄影:英雄的背影</p> <p class="ql-block">   这个特殊场所的名字,叫胜利场。</p><p class="ql-block"> 胜利场是专门用作庆贺胜利的地方,位于营地中一座俄式楼房的最底层。它周围那些窄而高的窗子,下半部在地平线以下,上半部在地平线以上。从地平线以上漏进来的光线,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总是在夜幕严实地降临,他们才到这里欢庆自己的胜利。场内的灯火平时总亮得通明,从窗孔泄漏出去,一方夜空也给烧得火火红红。</p><p class="ql-block"> 胜利场这个名字,是他们把这块地方的主人赶走和圈做驻扎的营地之后才为它起的。胜利场这个名字很有些理想和浪漫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现在,他们按照上级“今夜要管制灯火”的命令,用厚实实的军毯将白花花的月光挡在窗外。场内纵横满排着八仙方桌,桌上燃着摇曳的点点烛光。与往日狂欢的情景相比,今夜胜利场内的光线显得幽暗、迷离而诡异。场内座无虚席。随着人们的起坐或走动,摇曳的烛光把一道道飘散游移变换不定的阴影投射到四面八方,犹如憧憧鬼影。八仙桌上杯 盘狼籍。四周靠墙附近的地面上歪倒着一只只罗汉肚型的木制酒桶。他们在这里欢庆胜利,行动的方式是喝酒唱歌,行动的结果是打发时光。他们喝酒的样子很豪放,唱出的歌声悲壮忧郁而凄凉。</p><p class="ql-block"> 以往,他们最喜欢唱的歌曲,有《出征欢送之歌》、《北支派遣军》、《加藤隼战斗队之歌》等,而让他们百唱不厌的还是《欢呼胜利之歌》。他们觉得,在胜利场歌唱欢庆胜利的曲子,最能表达自己的豪放和昂扬。</p><p class="ql-block"> 但在今夜的这一刻,他们反复吟唱的是同一支歌曲——《同期之樱》。有五六个健壮的兵士站在场内最里边的一小片空地上,相互把手臂平搭在同伴的肩头上,伴着歌曲的节奏同时左右摇摆,如河流中推來拥去的波浪。坐在八仙桌前的兵士们,一边嬉笑喝酒,一边附和跟唱。</p><p class="ql-block"> 我和你就像同期的樱花</p><p class="ql-block"> 绽放于同一军校的庭院</p><p class="ql-block"> 怀着一开即谢的觉悟</p><p class="ql-block"> 为了祖国,从容散落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和你就像同期的樱花</p><p class="ql-block"> 绽放于同一航空队的庭院</p><p class="ql-block"> 仰望着如火焰燃烧般的南空夕阳</p><p class="ql-block"> 却再也等不到你回来的那架战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小说插图</p> <p class="ql-block">  正是在唱着《同期之樱》的时候,陌生的力士出现了。他站在出入胜利场的窄门口,投进场内的剪影顶天立地高大无比。</p><p class="ql-block"> 最先发现陌生力士的是少佐指挥官的随身狼犬。它朝着陌生力士的剪影嗓音嘹亮曲调悠扬地吠了两声。却并没有人在意陌生力士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胜利,至多算是小半个胜利。”</p><p class="ql-block"> 某一桌上没有唱歌的几位兵士,正在回味这一天取得的战绩。他们在旁晚回营的时候活埋了一对母女,但这次行动的初衷却是要捉拿这对母女的一位亲属。活埋母女,只是行动计划之外的一份意外收获。</p><p class="ql-block"> “那母女在往墓坑躺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挣扎。”</p><p class="ql-block"> “那小女孩在母亲身边躺下了,又坐起来,说什么……唔,翻译后来说:那小女孩说,‘妈妈,天还没黑呢,怎可睡觉呢? ’……”</p><p class="ql-block"> “这叫没有抵抗的胜利。”</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胜利,嘿嘿,……一种讽刺……”</p><p class="ql-block"> 坐在场内靠右独占一桌的少佐指挥官正饮着一碗酒呢,忽然哼的一声站了起来,朝说话的那几位兵士吼道:“放肆的杀头!”又哼的一声坐下了。少佐指挥官又瘦又矮,他所有的威力都表现在他那副黑而冷峻的面孔上。他的随身狼犬个大雄健,凶猛的样子与它的主人毫无二致。</p><p class="ql-block"> 狼犬朝陌生力士的剪影吠了两声,回头瞧瞧少佐,见主人若无其事地饮酒,想着门口的剪影与我何干,便鱼样游转身来,仰起尖长的嘴巴,从少佐手中接过一条干炸脆鱼,咔嚓咔嚓地一边嚼着,又把头低压着地面转到别的桌旁,用柔滑的皮毛擦着兵士们的军裤,从一张桌子转到另一张桌子,心安理得地消受着兵士们施给他的食物。少佐指挥官从凑到嘴边的酒碗上沿看过去,目光呆滞地盯着狼犬高傲的尾巴,一声嘿笑,把满碗的酒又扬手倒进嘴里。酒碗往桌上放下,就放得很有重量,显示出已经不胜酒力。一位年老伺者抱着酒坛一路碎步跑来,给少佐的酒碗斟满,正要离开,被少佐一把抓住手臂。</p><p class="ql-block"> “太君,我是良民。”老伺者一脸谦卑躬下腰说。</p><p class="ql-block"> 少佐抓过一只碗,朝桌上一顿。</p><p class="ql-block"> “你的倒上,统统地喝了!”</p><p class="ql-block"> 老伺者是他们从当地征用的民夫,用作胜利场的伺者。他们使用他,但却怀着疑心。老伺者给他们上菜斟酒,少佐他们总让他当着眼前先吃先喝,试试酒菜中是否有毒。老伺者按照少佐的命令做了,少佐又嘿笑了一声,拍拍老伺者勾得很低的脑壳。</p><p class="ql-block">“良民的哟唏!”</p><p class="ql-block"> 狼犬一边享用着兵士们施给的美味,一边又忽然想起门口那陌生的剪影。它觉得有必要再尽一尽责任,于是朝着门口又嘹亮悠扬地吠了两声。</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狼犬的吠声反衬得少佐和兵士们不予理睬是多么无礼,也许陌生力士的剪影还要定格在门口。可是陌生力士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礼的冷遇。他从窄门口迈步走进场来, 又伟岸地站住,如炬的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周。那目光与狼犬的目光对接时砰地撞出一团火星,四散开来。狼犬从未有过地哆嗦一下,显眼地向后退了几步,却又不甘示弱,再吠叫的却是哭似的呜咽。他们这才发现了陌生力士,可他们也都像狼犬一样哆嗦了一下。他们唯一的反应就是哆嗦了一下,然后就行了注目礼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陌生力士转身离去,消失在窄门之外。他们怔了半天才回过神,以为陌生力士再不复返,就又喝起酒来,唱那支悲壮忧郁的《同期之樱》。</p><p class="ql-block"> 但陌生力士又回来了,他竟把这个营地指挥部属于少佐的那把带有饰物的椅子提来,朝出入胜利场的过道上重重一摔,随声把硕壮的屁股搁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陌生力士愤愤地离去,怒怒地回来,横眉竖眼地坐下。他把两眼看出去,目光就犹如两把利剑寒光四射着从鞘中飞出,向在场的每个人都飞过去,穿越他们的躯体,飞向更远的地方。满场的兵士在他游移的目光中似乎并不存在。他目光的焦点仿佛在一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对于他视而不见的兵士们来说,他的高大、黝黑、强健,汇聚成一种可怕的力量。他冷白宽松的短打装束,犹似幽灵身上的饰物。一股气流从胜利场横扫而过,少佐和兵士们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p><p class="ql-block"> 悲壮忧郁的歌声戛然而止。少佐和兵士们心脏的跳动乱而急促。他们注视着陌生力士,目光紧密得不敢漏掉一点细节。但是紧张过后便是松弛,他们与陌生力士之间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从异常恐惧的情绪中顿然悟出,一个陌生人岂能让我们停止欢庆聚会。于是他们给自己打气壮胆,又用眼神互相鼓励,心想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该怎样?可他们的想法刚一出现就被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因为陌生力士像个魔幻精灵,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脑壳,在那有限的空间里涨大,压迫着他们的神经。陌生力士很不耐烦地拍了两下巴掌,就令少佐和兵士们都接连哆嗦了两下。他招了一下大手,年老伺者立马提着酒坛趋向前去。他给他倒满了一碗酒,他一口气喝了,又倒一碗,他又一口气喝了。他觉得不够痛快,让老伺者一字排开四只土碗,将坛中酒全倒出来,他又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然后让老伺者再给倒酒。少佐和兵士们看着陌生力士的举动,紧张和恐惧又一次向他们袭来。他们正残酷地接受和体验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痛苦。他们绷起嘴巴皱紧眉头,想着这陌生力士究竟是个什么人呢?</p><p class="ql-block"> 狼犬再没敢张扬一声,这会儿突然变得异常温驯。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动机,它把威武的头颅压得更低,嘴巴几乎是啃着地面,迈着碎步来到陌生力士脚边。然而陌生力士对它视若无睹,两只炬眼平视前方。狼犬把身子温柔地靠在陌生力士的腿上,用柔滑的皮毛多情地摩挲,高贵的尾巴在他眼前摇来摇去。他对此很不耐烦,一跺脚,就吓得它一坐一坐地向后退去。狼犬的脸上满是尴尬神色,对这般从未有过的屈辱,它只能默默地认了。</p><p class="ql-block"> 少佐指挥官用死人般的眼珠朝陌生力士盯了半天,然后把目光又缩回眼里,显得毫无主见。陌生力士把硕大的头颅抖了一下,仿佛从无形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他跺了一下脚,双手攥拳举过头顶,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用瘆人的声音吼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来吧!——你们杀不倒我!……”</p><p class="ql-block">陌生力士猛然伸开双臂,把两拳重重地捣向虚空。</p><p class="ql-block"> “让所有的兵士都来……都来吧……”陌生力士把伸出的拳头收回来,在大腿上一砸,沉默了一会,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很重。</p><p class="ql-block"> “我是山啊……这不就结了?”陌生力士瞌上眼睛,在自言自语中走进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刊物封面</p> <p class="ql-block">  兵士们这才意识到,今夜的欢庆聚会由于陌生力士的出现,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进行下去,还是尽快结束这一切为妙。他们通过传递眼神形成了离开这里的想法,于是纷纷起身准备离去。然而陌生力士又从梦乡中回来,睁开眼睛用不解的目光巡视他们,抬起一只大手从高处向下按了一按,他们立即就一齐坐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你们是什么人?”陌生力士低声问道。</p><p class="ql-block"> 这个问题多么滑稽,多么荒唐啊!然而他们中却没有一人敢无视这种滑稽和荒唐。他们中现在只有少佐指挥官还算勇气,可是他在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时,还是禁不住有些哆嗦。</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日本帝国军人。”</p><p class="ql-block"> “干什么来的?”</p><p class="ql-block"> “为天皇陛下而战。”</p><p class="ql-block"> “何时离开?”</p><p class="ql-block"> “现在,现在离开。”</p><p class="ql-block"> 兵士们又纷纷站起准备离座。而陌生力士的大手从高处向下一按,他们又立即回到各自的座位。陌生力士的吼声突然爆发似地响起。</p><p class="ql-block"> “没有命令,统统不准离开!”</p><p class="ql-block"> 他们目瞪口呆。</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们现在就想……离开……”</p><p class="ql-block"> 陌生力士没有理睬,仍然用威胁的目光扫视他们。</p><p class="ql-block"> “妇女和孩子们出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惊惧、愕然、困惑地相觑着。</p><p class="ql-block"> “可是……为何不让我们现在离开……”</p><p class="ql-block"> 陌生力士摆了摆头。</p><p class="ql-block"> “我明白,你们统统骗人!”</p><p class="ql-block"> 少佐指挥官唰地起身、立正、勾腰。</p><p class="ql-block"> “我保证,统统的真话。”</p><p class="ql-block"> “啊哈,又在骗人。知道吗,现在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我们知道……圣战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该杀的醉鬼,你们还不明白!妇女和孩子们出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有动用武力才能结束这种局面。可是在陌生力士可怕的威胁下,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地接收这从未有过的屈辱。</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们还要呆多久呢?”</p><p class="ql-block"> “呆到该呆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何时为该呆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等着,闭上你的臭嘴!”</p> <p class="ql-block">刊物目录</p> <p class="ql-block">  时间在紧张和屈辱的空气中一点点地溜走。恐惧和烦恼像在脑壳中反复转动的清洗带,把渗透在他们脑浆中的酒精已清洗殆尽。少佐指挥官的狼犬最先感受到敌意的压迫,一直蹲在主人的座位旁,用冷眼和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无奈。他们用把问题看得非常复杂的眼神互相询问着。陌生力士来自何方,他是什么人,是疯子还是醉汉?除了圣战已经结束,别的还能有什么结局呢?在这难捱的时间里,少佐指挥官也只能与他的狼犬一样,用冷眼和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无奈。唯有年老伺者局外人一般,在各个桌椅之间走来走去,一直忙活着添酒倒水。</p><p class="ql-block"> 陌生力士用嘲笑的目光瞧着他们。</p><p class="ql-block"> “你们可要老实些,谁要胆敢捣乱,我就立即剥出他的骨头,在这里扎一道篱笆!”</p><p class="ql-block"> 这人可真是个魔鬼啊!也许魔鬼也有害怕的时候?但若连魔鬼都感到害怕,这世界就变得更加可怕。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弥漫开来。在他们全身的骨缝中一丝丝地渗透。陌生力士又一碗接着一碗喝酒,每一个举动和神态,在他们眼里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强健无比的体魄事实上就是一坐山,或者至少是从山上搬来的一块巨石。</p><p class="ql-block">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是绝望的死光。每当门外有风吹草动一类的声音,一丝希望的寄托就会缥缈地升起。但终究是无济于事的。少佐指挥官的狼犬已顺应了眼前的形势,超然地在各个桌椅间兵士们的胯下裆畔窜来窜去,自得其乐地享用着散落在地上的食物,一副你们人类的事情与我何干的样子。一个兵士从位子上站起来,躬着腰,双手抱着腹部来到陌生力士跟前。</p><p class="ql-block"> “我能去拉肚子吗?”</p><p class="ql-block"> “我是看护妇吗,老实点!”</p><p class="ql-block"> 兵士缩了缩脖子,立即回到座位上。他用很低的声音抱怨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样下去,恐怕我是撑不到早晨了……”</p><p class="ql-block"> “能活到天亮,就算你们好运!”</p><p class="ql-block"> 抱怨和一切努力都徒劳无用。他到底是个什么家伙?是人还是魔鬼?在他面前我们为何不击自溃?看来他真是魔鬼!</p><p class="ql-block"> 他们相互望着,眼睛里满含着绝望和忧伤。他们看见陌生力士瞌起眼睛,仿佛又一次走进梦乡。他们这才敢大起胆子,用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谈论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算是怎么会事?”</p><p class="ql-block"> “不觉得好笑吗?”</p><p class="ql-block"> “好笑?”</p><p class="ql-block"> “真的好笑!”</p><p class="ql-block"> “嘿嘿嘿嘿……”</p><p class="ql-block"> “瞧他眼皮动了一下,嘿,又动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别嚷出声来!”</p><p class="ql-block"> “别忘了,现在距离我们平时离开这里的时间还远着呢!”</p><p class="ql-block"> “可是今天的欢庆聚会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从来也没有人让我们停止啊。”</p><p class="ql-block"> “唔,是没有人让我们停止。”</p><p class="ql-block"> “那就让我们继续进行吧,试试看,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谁还有心思啊,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p><p class="ql-block"> “试试看吧。”</p><p class="ql-block"> 他们在陌生力士还没走出梦乡之前这个机会,很快恢复了欢庆聚会。年老伺者来往如梭,抱着酒坛把他们面前的空酒碗一次次倒满。陌生力士对这般热烈的场面没有一点反应。他们豪饮着,一颗颗摇来晃去的脑袋已经象是装在一根根脖颈上的小玩具。酒在他们体内已显现神奇的魔力,绝望和忧伤已经被这魔力驱赶得无影无踪。早已变味的《同期之樱》的歌声,在四壁间冲撞激荡。 他们的身体在桌椅上和地面上扭动起来,像一条条随风起舞的眼镜蛇。连狼犬也显得异常快活,它的皮毛摩挲着兵士们的军裤,一会儿跨跃到这里,一会儿又突奔到那里。他们喝啊,笑啊,唱啊,象是享受在一个遥远的从未享受过的极乐世界。</p><p class="ql-block"> 美妙的情景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一切都在流水般退却,眼前的忧伤变成过去那纯粹的欢乐,战火给灵魂灼留的一道道伤痕,正奇迹般地愈合和消失。大脑已不属于他们,鲜活的智慧早变成干枯的板块。他们已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伙伴,或者谁是自己的伙伴,只是不停地喝酒,看来酒才是最好的伙伴。然而极乐也有尽头,时光毕竟在向前走去,美妙的情境终究是要溜掉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恍惚依稀的记忆又产生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议论起那些和没有议论差不了多少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噢,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样有趣? ”</p><p class="ql-block"> “唔,天国也不过如此!”</p><p class="ql-block"> “没到天国,这是车站。”</p><p class="ql-block"> “天国的车站?”</p><p class="ql-block"> “天国的车站。”</p><p class="ql-block"> “哦,难怪!”</p><p class="ql-block"> “还没上车哪。”</p><p class="ql-block"> “那就上车?”</p><p class="ql-block"> “上车。”</p><p class="ql-block"> “走吧?”</p><p class="ql-block"> “走吧!”</p><p class="ql-block"> 他们从地上和桌椅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排起队列,跟着少佐指挥官向胜利场入口的窄门走去。早晨的太阳升起来,正挂在那道窄门檐下。</p><p class="ql-block"> “白天红日,多漂亮的旗帜啊!”</p><p class="ql-block"> 他们一边赞美,一边向窄门走去,像行进在一面旗帜里。</p><p class="ql-block"> 接受他们投降的中国军人的车队,已经等在外面。他们走过窄门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陌生的力士呢?”</p><p class="ql-block"> “噢,陌生的力士呢?”</p><p class="ql-block"> 他们茫然地回头张望,看到胜利场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p><p class="ql-block"> ——原载《解放军文艺》</p> <p class="ql-block">被美篇推上首页头题</p> <p class="ql-block">——被美篇平台推上首页头题</p>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先后任过乡下农民、守岛战士、机关干事、报社记者等职。业余爱好读书、写作、摄影。文字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文艺》《中国诗人》《人民日报》等。先后出版《癌症康复之谜》《大道朝天》等书。主要文学作品有《花神屿往事》《胜利场》《七八十年代的弱女子》等。在《走向世界》等报刊发表摄影作品百余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