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惊蛰

耜阳山人

雨水的时候突然就很茫然，对节气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写不下去，浑浑噩噩间，就到了惊蛰。

小时候喜欢幻想，每当晴朗的晚上，躺在草垛上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孤轮独明，幻想就长出它黑色的翅膀，振翅高飞。那些遥远的星球上，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这是一个令人兴奋而又痛苦的事情：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任意找一颗，大概都是别样的风景罢？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我的又是哪一颗？那些星星，在我幼小的的眼瞳里，仿佛很近——就悬挂在屋檐外，或横列在树梢边，最远也就是铜马山的山峰上，触手可及。我以为可以像扑捉萤火虫一样，收在空了的墨水瓶里，让它在黑夜的蚊帐中，放出光芒来。那些星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慢慢知道，其实很远——以光年为计数单位的距离，哪怕是长出翅膀，飞翔到生命的尽头，仍然是遥不可及。明白了这点，又让我跌入深深的失望中。

（火星探测器拍摄的火星图片）

（火星探测器拍摄的火星图片）

除了对风景的好奇，藏在骨子里的贪婪，也被激发出来，就像欧洲殖民者探寻新大陆的欲望一样，野心勃勃，欲罢不能。我对天文学的关注，这种无关油盐酱醋的奇葩兴趣，初心不改，欲望之火哪怕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也仍然没有熄灭。只要有一丁点新的天文发现的消息，都会令我激动不已。庆幸的是，这世上也有一伙人跟我一样，对这问题很着迷，并把探寻的想法付诸实践，让我们对星空的了解，被一次次刷新。人们先是发明出简陋的天文望远镜，看清了月球的表面，没有桂树，也没有嫦娥，只有坑坑洼洼的环形山。接着把哈勃望远镜发射到太空轨道上，不畏浮云遮望眼，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那些星星的光芒。后来甚至依靠载人航天技术，让人类的足迹首次踏印在月球的尘埃上。最新的韦伯太空望远镜，则可以探测人类以前从未见过的宇宙深处，多么不可思议！我可以把月球的环形山照片拿来放大数倍，看看尘土里有没有蟋蟀的足迹，也可以把火星车录下的音频重复播放，听听有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有时觉得木卫二上的地表多么像封冻的冰河，也觉得火星山谷与新疆无人区其实没多大差别。对远方“他者”窥视的欲望，虽然兴奋和失望不断，却一直乐此不疲。

（旅行者1号拍摄的太空图片）

直到最近看了一部纪录片，才猛然惊悟——我们地球，我们，我，其实也是“他者”。旅行者1号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飞行器之一，也是航行距离最远的人造飞行器，从1972年发射升空到现在，已经飞行232.9亿公里，飞跃了太阳风墙，来到了星际空间。在距离地球60亿公里的地方，旅行者1号调转了镜头，拍下了一张最著名的地球照片。这之后，旅行者一号就再也没有传输过其他照片回来，那张地球的照片，成为了他最后的一次拍照。这张照片被NASA公布以后，所有人看着小光点陷入了沉思，在我们眼里如此宏大的地球，放置在太阳系也就是一个点，这个点上居住着70 亿人。我突然想，从我们孜孜以求要探索的远方回望，我们的立足点也一样遥远，我们就是“他处”——那颗暗淡的蓝点！这一闪念让我大吃一惊，仿佛蛰虫从冬眠中醒来，在昏昏沉沉里醍醐灌顶，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即宇宙，宇宙即我。

在天文学中，看得更远意味沿着时间长河回望过去，因为光和其他形式的辐射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我们视野中，一眼万年，人类的欲望借助科学技术，不但深入八杆子打不着的宇宙深处，也回溯到创世以来早已飞逝的旧时光中。欲望，大概是生命的本能，这个世界因为欲望的驱使，才如此地生机勃勃。衣食男女，这些维持生命存在与延续的原始欲望，驱使人们去渔猎稼穑，去追逐求偶，因此才有了贫富阶级之别，爱恨情仇之异。欲望有时很美丽，它激发我们去探索研究，才有了旅行者一号，才有了现在的互联网，甚至要取代人类的chatGPT—4，使我们增加更多的智慧；欲望有时候又很丑陋，贪得无厌的欲望，引发的是战争与屠杀，人祸与灾难，焦虑与悲观，又让我们陷入无限的痛苦。

看着这个暗淡蓝点的图片，有位天文学家说：“你所爱的每个人，认识的每个人，听说过的每个人，历史上的每个人，都在它上面活过了一生。我们物种历史上的所有欢乐和痛苦，千万种言之凿凿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思想，所有狩猎者和采集者，所有英雄和懦夫，所有文明的创造者和毁灭者，所有的皇帝和农夫，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所有的父母、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者和探索者，所有道德导师，所有腐败的政客，所有'超级明星’，所有'最高领袖’，所有圣徒和罪人……都发生在这颗悬浮在太阳光中的尘埃上”。

（火星图片）

是日惊蛰，为干支历卯月的起始；“卯”，冒也，万物冒地而出，代表着生机。卯，卦在震位，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卯月（含惊蛰和春分两个节气）对应的是雷天大壮一卦；大壮卦的卦象就是天上开始打雷了，雷在天上响，非常形象。惊蛰，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春雷初动，发声启蛰，万物复苏萌发。

我这条懒虫，也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