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随记

轩辕剑

　　我漠视着路过身边的人和事，我下意识的隔断彼此的探视，我却愿意停下脚步，弯下腰或仰起头，看刚露头的小草，看刚绽放的山桃花，我对着它们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我以为花草和天上的云、天上的风是可以和我一起想心事的。

天气依然时冷时热，却挡不住万物萌动、复苏的脚步。冷风的吹拂中，草欣欣然的从土里露出了头，那在枯叶中孕育出一支支绿叶的狗牙根，那些尚带着淡淡灰的黄花蒿附地菜，那些看起来有些土不拉几的蒲公英，还有那些一簇簇卵形叶的蘩缕，都在风里在阳光里努力而无畏的生长着了，就连苔藓也在背阴处泛起了绿。

一切都在努力的生长复活，不，也许叫新生更确切，一切的枯萎都在努力的向上新生，向风向阳光微弱小心却频频而无畏的招手。这是我们不得不敬畏的一种无畏的努力，努力向天空向风向阳光攫取着生命的自由。

我们总以为它们没有意识和思想，我却愿意相信这每一株草都是一个独立而可敬的生命，它们也有它们的灵魂，它们也有它们的向往，自然它们和我们一样也有它们的畏惧困惑。

我们不得不承认，于北国的初春来说，每一棵新露头的小草，每一片新长的细叶，甚至于每一缕似有若无的绿意都是我们的一个喜悦，都拨动着我们的心弦，也都明亮着我们的苍白了漫长寒冷的眼眸。

我是怀着一种探索的渴望和无由的希冀，欣悦的审视着每一棵草每一片叶每一缕绿意的，仿佛这些并不起眼的草呀叶呀，能轻易而温柔的掀开压在心头的一抹沉重，我们着尚细小的草叶，我的心里是快乐激动轻松和喜悦的，就像困泛的旅者望见了前面不远处潺潺的溪流和可供休憩的阴影。我们枯涩的眼，甚至于我们沉浮的心，都在这稀疏的绿里，孕育生长了丰润的快乐，我愿意把这丰润的快乐毫无保留的展示出现，我愿意把这份快乐写成诗句。即使我没有写诗的才华，我也愿意深吸一口气，品味这新春的气息。我愿意把目光望向晴朗的长天，我心里想象我站着眺望，我就与小草一样，就是新春的诗行，就是新春的音节。

　　这初春稀疏的绿是弥足珍贵的。这是一种新生的珍贵，也是一种物以稀为贵的珍贵。用不了多久，当茂草葳蕤生香时，我也许不会再把它们看的珍贵，甚至于更多时漠视、无视了它们的存在，但当下，我愿意仔细看那些从泥土里露头的小草。尽管没有雨水的洗涤，这些刚露头的小草并不娇嫩翠绿，甚至有些灰仆仆的，但它于我仍然是－种从眼到心里生出来的喜悦。

小草们努力生长着，那些枯萎了一冬的树木也焕发了生机。燕子尚未回来，但柳枝已先发芽了，远看如一树绿烟，在风里袅袅娜娜的沉浮，在风里袅袅娜娜的摇摆。阳光下的迎春花如是在枝条上缀着的一朵朵小太阳，每一个都从中心的蕊中射出明黄色的光，那光漫织成六角的花瓣，使得它象太阳一样的耀眼，却比太阳更多了些妩媚动人的柔情。含苞的迎春花却是红色的，象小火炬般缀在梢头，似乎随时要把红色的花苞燃烧绽放成黄色的瓣。

　　相比迎春花的亮丽，山桃花则素雅了许多，如施施然（迤迤然）的仙子。“山桃红花满上头”，印像中从小以来，初春山野最先开放的就是山桃花了，远远望去象一朵朵绯红的云一样飘在山腰。兴致来了，偶尔也会上坡下洼的去折一些山桃花枝回家，再找个玻璃瓶灌上清水，把山桃花插进去：己盛开的，花瓣渐渐的就落了，落的花瓣薄薄的围着水瓶一圈；半开的、含苞的，又渐渐的盛开、半盛开了，最后也围着水瓶又落了一圈花瓣。印象中山桃花也是“灼灼其华”的红，现在所见的则如杏花一样的素白。我以为我认错了杏花为山桃花，后来反复对比，确认这真是山桃花，杏花与之相比则更素白一些。据说杏花的蕊是黄色的，山桃花的蕊是红色的，对我这个看花的外行人来说，对比花蕊的颜色才大概是最好的分辩办法吧，就象我们分辨迎春花与连翘，只要记住迎春有六个花瓣，连翘则只有四个花瓣就行了。

说到杏花，上个礼拜在山上见枝条上也生了小红绒球一样的花蕾，大概要盛开尚得十来天时间吧。想想“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独是浓艳瑰丽的杂有深邃沉郁美，也是清新素雅中含有淡泊静谧的美，想想那粉嫩花瓣上欲坠不坠的水珠，想想那长条垂垂的欲摇不摇，风扶柳，雨润花，这大概是初春的绝配，想想这些便让人心里痒酥酥的期待。

　　春是一个向善与向美的新生。等到再暖和一点，鹅黄色的柳条会更摇摇摆摆的垂，小草会更茵茵的绿，杏花桃花会更白白红红的开，花草的清香会更绵绵的飘扬，而鸟们，斑鸠、布谷、燕子们也会及时的不甘寂寞的鸣叫。于是一切的因素便组合成赏心悦目的春之图，织成春之交响乐。如果再加上斜风细雨的润泽，我以为这春就是可看可听可嗅可品尝可触摸可想象的臻善臻美了。

现在，春尚青涩。再等等吧，春的青绿将会不远，且在慢慢的等待中体悟春的臻善臻美。

后缀：我探看着小区里小草们的日渐萌动，我一大早跑步时在公园攀看粉红的山桃花和金黄的迎春花，我送葬时在山上见了含苞待放的杏花。拂面的风依旧是很冷，但己不再刺骨，枯瘠的山虽未青翠，但已渐觉润泽。《花开次第》中说，“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众多因果关系共同作用的结果。”我看着花草们，我想着心事，一定也是秉承着某些旧的因果，又产生延续着新的因果。既然一切都是无常，那便不错过一刹那即逝的善美。

2023.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