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父亲安祥地走了,享年97岁。根据父亲遗嘱,去世后不举行追悼仪式,不摆花圈,不收帛金。遗体捐献给母校(山东大学医学院)供医学研究之用。现父亲的后事已按其遗嘱妥善完成,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h1> <h1> 父亲一生坎坷,但以其乐观的心态保持了健康长寿。 <br> <br> 1926年,父亲出生在山东安丘一个书香世家,其父兄弟四人均是大学毕业,在当地首屈一指,传为佳话。由于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父亲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读完了高中一年级,家庭也因生活困苦不得不辍学,到济南民营《风行周报》报做副刊编辑和校对。1948年秋,他考进了华东大学新闻系(后合并到山东大学),学习不到半年,父亲携同在预科学习的弟妹二人投笔从戎,穿上军装,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臂章,冒着国民党飞机轰炸,挺进在“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南下大军之中。父亲以坚定的信念和积极向上的心态汇入了革命的洪流。<br> <br> 父亲一行进驻南京后,接管了国民党《中央日报》,任助理编辑,随即筹备编辑出刊了《新华日报》创刊号。在《新华日报》创刊50年之际,父亲将珍藏的一张《新华日报》创刊号无偿捐献给报社,这也成了全国征集到的品相最好、最完整的创刊号。后来工作调动到济南市总工会宣传科,后又调到《济南工人报》(1956年改为济南日报)任编辑、记者,参与了报社的筹办和创建,这两报的创刊,父亲都是编辑之一。1957年反右斗争开始后,编辑部十几个人,揪出了7个右派,父亲在1958年“补课”活动时被补上了右派,预备党员也给撸了,下放到农场监督劳动,对于刚过而立之年的父亲是个极沉重的打击。父亲却说:我因祸得福,治好了我长期夜班留下的神经衰弱和失眠症。父亲没有为此而自暴自弃,而是以扑下身子,虚心学习的心态学会了多种农活。<br> </h1><h1> “文革”中,父亲的身心更是遭到极度摧残,曾戴帽几个月的小右派,批斗会上坐“喷气式飞机”,脖子上的大牌子成了摘帽大右派,大字报帖到了家门口,红卫兵一波波的到家里抄“四旧”,除了《毛泽东选集》,其它的书集都付之一炬。父亲万念俱灰,成天唉声叹气,几度寻思轻生,多次晚饭后出走,急得母亲半夜四出找人。后来父亲看看6个上学的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看看那些轻生后还要连累一家老小的人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还开玩笑地说,那时多亏把我拒之门外,要不说我钻进党内的,下场会更惨。父亲业余时间学做木匠活,打了不少小椅子、小饭橱等小家具。单位上安排给他的杂活、累活都是认真地去完成。同事搬家、做蜂窝煤炉子等脏活、累活都找父亲帮忙,他也乐在其中。父亲在逆境中还能自嘲,及时调整心态,寻找自己的快乐。<br> <br> “文革”结束后,父亲的问题得到纠正,恢复了工作。虽已不年轻,但还是青春焕发,专注于文学创作和文字编辑工作中,多篇文学作品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曾兼任济南市政协文史组成员,山东大学济南校友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1985年在济南市文化馆离休后,应有关单位邀请,先后在杂志、报社作编辑工作,继续发挥余热。九十岁后还一直坚持文学写作,先后编辑印制了自己的三本文学作品集。父亲还热心参与社会公益活动,在震灾、水灾、疫情时捐款、捐物。多次捐款救助失学少年和白血病患儿。一次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家居农村白血症患儿的报道,让我拿着一万元送给住院患儿父母,我说,老爷子九十多了,来不了医院,方便时给老爷子打个电话。过后,我多次问父亲,接到电话了吗?父亲说,善念无求福自来。父亲在九十五岁生日打油诗中有两句:淡泊名利心地宽,知足常乐能增寿。父亲离世前一年还在写文章、坚持学习,这种不服老、勤动脑的精神,也是他长寿的原因之一。不图名利,善良之心也为他增寿不少。</h1> <h1> 父亲年轻时是个不拘言笑的人,大概生活的经历也让他笑不起来。记得小时候一次放学后我趴在床上看小说,正入迷时,父亲从后边扒下我的裤子,朝腚上就是一巴掌,“让你不先写作业”。父亲虽因文遭罪,封笔多年,但对我们文化学习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的。但父亲对我们的爱长大后才体会到,1958年,父亲到修建卧虎山水库工地劳动,每天推着小车往大坝上运土石,运上一车,发一个小牌子,凭牌子换饭。父亲多干活,攒下牌子换成饭,休班时,徒步30多公里把余粮送回家,因为家里还有六张小嘴、两位老人和妻子。在精神和身体双重压力下,也没有把父亲击垮,生活的经历磨砺成坚韧的性格,总是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对孩子充满了爱心和希望。<br> <br> 父亲年长时,性格有了极大改变,从不拘言笑,到说说笑笑。喜欢接受新生事物,在电脑上下棋,看新闻,同邻居打麻将,既动脑也动手。节假日全家聚在一起,老爷子也给我们开玩笑,我们也同他开涮,他也不在乎。父亲的退休金支付了保姆费和生活费,所剩不多,春节还是给我们发个红包,我们也开玩笑说,啃老族又来了,他听了哈哈大笑。2018年春节,发完红包后,老爷子郑重其事的说,我有一事考虑了很久,今天征求你们姊妹的意见。他从自己的经历说起,特别说到,你姊妹六个,由于受家庭问题的影响,升学、招工、参军等都受到影响,好在不管干什么工作,都能自食其力。现在你们年龄都大了,腿脚也不好,我百年之后,你们去墓地身体也不允许了,我想捐献遗体,让科学家去研究,我一生这么坎坷,还能活这么大岁数。父亲好像有一种愧疚感,百年之后还处处为子女着想,这就是父爱,像默默无声的清流滋润着儿女的心田。<br> <br> 我去红十字会办理遗体捐献手续时,父亲交待,我的遗体捐献给山东大学医学院,我从山大参加革命,最终我回归母校,为国家医学事业做出最后的贡献。办完手续5年之后,父亲仙逝。临终前,父亲没有痛苦,安祥的像是熟睡过去一样,因为他把他的文集、他的书面遗嘱、他的心里话都留给了我们,没有一丝的牵挂。<br> <br> 以此文纪念伟大的父亲。</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