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路遥在另一个世界里忏悔——用平民视角解读路遥的人生遗憾

甘肃包贵忠

《文学的路遥在另一个世界里忏悔——用平民视角解读路遥的人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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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整整一个寒假，我以慢速度读完了作家张艳茜著的《路遥传》和路遥著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又以较快的速度看完了56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之后写了一篇类似于读后感的文章，题目是：《文学的路遥在另一个世界里忏悔——用平民视角解读路遥的人生遗憾》，现分享给大家！

让路遥出名的是他的《人生》，让路遥走向辉煌的是他的《平凡的世界》，让大家走进路遥内心世界的是他的《早晨从中午开始》，让大家全面了解路遥的是作家张艳茜的《路遥传》。张艳茜在《路遥传》的结尾处这样写道：“一部《人生》，一部《平凡的世界》，为路遥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路遥没有留下什么遗憾，路遥的生命延续在他创造的文学世界里。”或许，站在文学事业的高度来讲，这种说法是确切的。但读了路遥之后，当我们用平民视角去审视路遥的世界，就不难发现：路遥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他没有做到一个完整的儿子，没有做到一个完整的丈夫，没有做到一个完整的父亲，没有做到一个完整的自己，他的人生是有残缺的，是有很多遗憾的！

他没有尽孝于养父母。路遥七岁时父母把他从清涧王家堡过继给延川郭家沟他的伯父家中。伯父、伯母对他疼爱有加，把路遥视为亲生儿子，宁愿自己不吃，也不能让路遥饿着；宁愿自己受冷，也要路遥有穿有戴；不管自己要承受多大的困难，也要供路遥进城上学。在家里已经揭不开锅盖的时候，大妈的篮子里仍有红薯、南瓜和掺着糠的窝窝，不能让儿子在学校里断了顿。为了生存，为了儿子，大妈不得不将自尊搁在一边，提上篮子，拄着打狗棍沿街乞讨。大妈把讨到的蒸馍、窝窝头、糠团子晾干后给儿子送去……然而，大伯病重，想见一面路遥，看到电报的路遥没有去延川，只是将照顾大伯的事交给了四弟王天乐，让天乐替他处理郭家沟家中的事。伯父病故，他也没有回去奔丧送老人，仍旧让四弟天乐代他料理老人的后事。曹谷溪在《关于路遥的谈话》中这样写道：“在他老人家（路遥伯父）病危的时候，路遥未能给他送上一碗水喝；在他老人家的黄土坟前，路遥未能焚烧一张纸钱……作为儿子，应该说路遥没有行孝。”“家中三孔土窑，是几十年前掏掘的，岁月的风雨早已使土窑破败不堪：没有院墙，窑内外的泥皮大片剥落，从来没有刷过油漆的门窗更显粗糙破旧，不知是那个年节贴在窑门上的对联，残片仅存，字隐色褪。儿子英年早逝，老伴也早在十年前故去，陪伴垂暮老人（路遥伯母）的能有什么？”（张艳茜《路遥传》）“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如果路遥的魂灵有幸读到黄景仁的这些诗句，内心能不感到遗憾吗？

他没有报恩于妻子。林达，北京知青（原清华附中学生），插队在延川县关庄公社卢沟村，先后担任关庄公社妇女干事、延川县革委会通讯组成员。林达非常欣赏还在野路上闯荡的路遥的文学才情。当时，路遥只是一个在县文艺宣传队里打杂的农民工。当初恋的失败折磨着路遥的时候，是林达抚慰了他那颗受伤的心。林达是在路遥的人生最为苦闷的阶段走到路遥身边的。路遥在延安大学就读期间，是林达供他生活费的，可以说没有林达路遥在延安大学的生活费用就没有着落，她领的工资是路遥和她两个人共用的。林达精打细算，省吃俭用，首先保证路遥的生活费用，还要让路遥穿得像样些、体面些。路遥身上的衣服都是由林达打理的，剩下的工资才是林达留给自己的。然而，成为正式夫妻之后的路遥又是怎样报答有恩于他的妻子林达的呢？张艳茜在《路遥传》里这样记录了林达的生活：“身材瘦小的林达，几乎是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家中的轻活重活，都要靠她那双柔弱的肩膀扛着，无论抬煤气罐上楼，还是冬天取暖生火，往楼上搬蜂窝煤，或是照顾陕北来的路遥的两大家的亲戚们……林达都要一一面对。”京夫在《孤独的路遥》里写道：“要说他（路遥）亏欠的，是他的妻子。由于路遥起居无定时，生活无秩序，常常是早晨从中午开始，抽烟打呼噜，情绪变化无常，这些使妻子为其所累，很难适应其生活的节奏。”到后来，两人发展为两个几乎缺少柴米油盐磨合的夫妻，两个逐渐缺少情感交流的夫妻，两个见个面面不容易，拉话话更难的夫妻。如果路遥在婚姻征程上不忘初心，热恋妻子，以报恩的方式对待妻子、疼心妻子，早晨就从早晨开始，工作时工作，写作时写作，生活时生活，或许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下，他们的爱情将会火热如初，他们的婚姻将会继续幸福延伸。然而，路遥入魔似的为文学痴狂，一个“早晨从中午开始”毁掉了他的一切。他丢掉了恋爱时的初心，丢掉了感恩，丢掉了平民意识里的一份清醒！当他只留一口气的时候，回望爱情世界的漫漫长路，路遥不可能没有遗憾！

他没有为女儿尽责。路遥从内心深处是爱女儿远远的，但陪伴的时间却是特别少的。许多作为父亲该尽的责任，他没有为女儿尽到。虽然为了给女儿买两块西式三明治，他可以跑遍西安城，并且以60元高价为女儿买下，但这样的爱毕竟不多。多日里是女儿吃了妈妈做的早饭后被妈妈送去上学的时候，路遥却刚刚进入梦乡不久，正打着雷鸣般的呼噜。更多的时候，因为投入写作，后半夜才回到家中时女儿正睡得香甜。路遥只有晚上短暂的时间才能见到女儿，一来他睡觉时女儿上学去了，他中午起床后女儿仍然在学校。女儿远远刚过完13岁生日路遥就抛下女儿离开人世。女儿远远见到路遥遗容时，嘶声哭喊：“这是不是我爸爸呀？爸爸你怎么不动一动呀？爸爸，你不是好好的吗？你快回来，你再看看我……不嘛，你们别拉他走，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他，他是我爸爸呀！你们拉他上哪儿去呀？……我不让，我要爸爸回家，我求求你们，你们不要把他推进去，他不是好好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看？让我再看一看我爸爸……”（张艳茜《路遥传》）路遥去世时，女儿为什么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心肺真有撕裂的疼痛。当那种对父爱的强烈而长久的期待在一时间肥皂泡般纷纷破灭，当那份梦想中炽热的父爱的温度在这13岁幼小的心田上骤然降为零度时，血液经历着冻结与解冻的重大冲突。漫漫长路上为文学痴狂的路遥在42岁之后，留给女儿的只有他年轻而冰冷的坟墓。女儿13岁幼小的年纪就断了父爱，这不是天灾，这完全是人祸——路遥在无意状态下创作的现实版家庭悲剧。如果路遥在天有灵，作为一个父亲的路遥定会有延河一样悠长的愧疚和遗憾！

他没有善待自己。为了写作，他忽视了自己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他不科学的劳作方式和时间安排以及不良生活习惯等毁掉了他的健康。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凌晨两点到三点左右入睡（有时甚至延伸到四五点），天亮以后才睡觉的现象时有发生。午饭前一个钟头起床，也就是他的“早晨从中午开始”。他的简单的饭是一根大葱、两个馒头，复杂的饭也就是一碗面条。因为写作太投入，错过了饭口，忍饥挨饿到后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在写作《人生》的21个昼夜里，他真正达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每天在甘泉县招待所的窑洞里伏案工作18个小时，不分白天和夜晚的写作。他感觉浑身如同燃起大火，以致他的五官溃烂，大小便不通。他嗜烟如命，饭可以随便一些，烟经常是好烟。不到38岁的年龄，路遥两鬓已染白发，走路速度缓慢，饭量明显减少，右边眼睛一直在发炎。医生认为这些症状是思维长期集中焦虑而造成的。抄写《平凡的世界》第二部时，路遥的情形更加凄苦，每天进行着超负荷的体力与脑力双消耗的劳动。除了劳累，还存在一个饥饿问题。《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完稿时，他忽然吐了一口血。王天乐在《苦难是他永恒的伴侣》中这样记述：“第二天，我们去医院查出了他吐血的原因，结果十分可怕。路遥必须停止工作，才能延续生命。”写作《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时，他给自己每天定了死任务——每天一个章节，四五千字，连续三个月，白天夜晚全部时间都处于不自觉的高度紧张状态。心不能离，神不能松，气不能散的一百来天。一字一句，都是呕心沥血，都在消耗生命。长期艰辛的创作，使他积劳成疾，终因肝硬化、腹水引起肝功能衰竭。病危住院时，面对曹谷溪，他号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震天撼地。他说：“谷溪呀，我这是完了，老天爷拦腰把我砍断了，我的病，你不知道，很严重，这一回怕是不行了……他为了他伟大的文学事业拼命写作，入魔似的投入其中，丝毫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而给谷溪说这些话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善待自己，追悔莫及，遗恨无穷！

路遥是一位优秀的作家，这是不可否认的，但平民视角下的路遥又是一个痴狂于写作、责任心不强、不善生活的人。著名作家贾平凹说：“路遥是夸父，倒在了干渴的路上。”文学成就了路遥，也毁掉了路遥。如果不是对文学写作的过于痴狂和入魔，路遥可能会活得更久远一些，为文学事业做的贡献可能会更大一些。他可以对生、养他的长辈尽更多的孝心，他可以以报恩的方式对妻子多一份爱，他可以为女儿付出更多更长久的疼爱，他可以善待自己，珍爱生命……然而，这些他都没有做到——没有做到的这些，正是路遥的人生遗憾所在，也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忏悔的全部内容。

以上这些，仅为我读了《路遥传》和路遥其人之后的一些个人感触而已，在此分享出来，也是有所期待的——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做个平凡人或做个不平凡的人，但我们都一定要学会善待他人、善待自己！！！

包贵忠2019.2.26写于甘肃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