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李又衡

松花江

谨以此片纪念我的母亲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真正和母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有记忆的日子大约也就是在吉林冯家屯居住的五年间，对母亲的了解更多是在我成人后，在父亲的回忆里，在与他人的聊天中…… 家乡家人 　　这是湖南省耒阳市盐沙乡大水田，是母亲的祖籍。 　我的母亲李又衡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七出生在湘南书香世家。 外公李济藩是参与创建湖南耒阳广湘中学（现耒阳二中）的贤达之一，并兼任校董事长；外婆伍秉从一生勤俭持家，相夫教子，是伍若兰烈士（朱德前夫人）的亲姐姐；舅舅李启庆1949年初参加湘南游击队，利用书店掩护做地下交通工作；大姨李阿衡1944年日寇侵占衡阳时为躲避日本鬼子战乱溺水身亡。 这样的家庭不知为什么怎么就成了家庭出身"地主”?为此舅舅遭迫害，母亲受牵连，不仅影响了母亲一生的进步，父亲也因此受影响。 母亲是外公的掌上明珠，跟随外公衡阳、耒阳上学读书。家中虽不算是富裕(外公一直是把家中微薄收入补贴到家境贫寒的学生和学校中)，但对母亲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旧时湘南地区女子不得上席，而外公外出赴宴是必得带着他的娇娇女的。 八十年代初，舅舅终获平反。母亲回到阔别已久家乡，与亲人们团聚。三十多年的思念，三十多年的期盼，三十多年的等待，多少次梦回故里，与亲人促膝长谈。 而今亲人终相聚，相拥相泣无言对。倾诉相思离别情，满腹关爱道不尽。 亲亲的人啊！家酿米酒端上来，自制腊肉装上盘，各种特产摆上桌，盛情款待迟归人。久违的乡情湘音湘味，倍感亲切!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1980年冬，母亲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舅舅舅妈及家人在车站接母亲 　　舅舅与母亲紧紧拉着手 　　母亲与家人合影留念 　　侄女回忆当年在站台接母亲时，如是说 　　2009年9月母亲回湖南耒阳参加朱德伍若兰雕像落成典礼 母亲与舅妈伍新瑾在朱德伍若兰雕像前合影留念。 　　拜谒耒阳烈士陵园，在《耒潮》雕像前合影 　　与舅妈、表哥表姐们 　　与李启明舅舅 与启明舅舅、百祥哥 　　母亲、舅妈与伍家舅舅舅妈表姨们 　　自外祖父李济籓1912年在湖南耒阳淝江书院任教至今百余年来，李氏一族五代中有25人（包括我和先生）从事教育工作。在庆贺第三十六个教师节（2020年）时，被湖南省耒阳市授予《教师世家》称号。 入伍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1949年9月解放军四野46军一路南下征战打到了母亲的家乡～湖南省耒阳县，母亲积极报名参军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入伍后，被分在46军136师卫训队，母亲要求进步勤奋好学，工作抢着做，很快就成为班长， 后排右二是母亲前排右二是伍恢凰表姨中排左一王梦群阿姨摄于1950年湖南邵阳 　　1952年9月母亲跟随部队从广东开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时任136师政治部机关卫生员，负责师首长及机关的医疗服务。那时已经没有前线后方区分，美军飞机时常袭扰我志愿军驻地，密密麻麻一来一大片，炮弹直泄，母亲和战友们就赶紧躲进防空洞，飞机走后出来继续忙碌。母亲实际做着护士兼医生工作，哪里有需要就去哪，事无巨细，兢兢业业，为官兵减轻病痛。 吃，没有新鲜蔬菜，只有国内运去的压缩饼干、干菜、鸡蛋粉、花生米、罐头等。 住，是自己用草袋子垒起的房屋，半地下，阴冷潮湿。 虽是条件艰苦，但母亲和她的战友们情绪乐观，热情高涨，不怕牺牲，为能亲自上抗美援朝前线保家卫国感到骄傲自豪，每天不知疲倦的工作着。 2010年10月24日父亲母亲在接受《潍坊晚报》记者采访时回忆到： “我之前是护士，当时被派往师政治部当卫生员，因为没有大夫，护士就得当大夫用。我那时候晚上得挨个坑道给伤员送药，转完负责片区内所有的坑道，天也就亮了。” 有一次，一个病号到母亲那里看病，说是胃疼，吐了一地鲜血，凭经验母亲判断他是肺出血。但是没有药可以医治，母亲只能用毛巾沾着冷水放在他的肺部止痛，并给他注射葡萄糖。“那时候我的权利就是两支青霉素，五支葡萄糖”，用完以后必须爬山到司令部去取药。因此照顾这个伤员的十几天里，她不知走了多少山路。 母亲的双腿一直行走困难，是那时在运送伤员中摔伤落下的病痛。母亲说：“那一次去送病号，我在车上，怕飞机轰炸。车速很快，一阵风吹来，我就一下子摔下了车”，之后她一瘸一拐的到了医院，没在意自己的腿伤，就忙着给病号看病，因此落下了腿病。 母亲和高宝珍阿姨在前线 母亲与雷健阿姨在朝鲜 父亲母亲与高宝珍阿姨（前中）赵锦瑞叔叔（后右） 时隔五十多年后，2008年10月（左→右）雷健阿姨、母亲、高宝珍阿姨在北京相聚。 　　父亲母亲相知相爱在朝鲜前线，1954年7月结成终身伴侣，从此相互扶持相守一生。 父亲母亲在朝鲜开城 　　父亲母亲当年的婚礼。就是战友们把平时自己攒的糖果凑在一起，然后再分下去，算是分了喜糖，没有任何其他的程序了。新房是相当简陋，墙就是用草袋子装上了些土垒起来的，屋顶全是用草盖上的，床是用弹药箱垒起来搭建的。虽然条件艰苦，但他们依然感到十分幸福。 母亲参加建房劳动 　　师政治部的八大员 1953年5月4日纪念五四青年节后排左一母亲左三父亲 前排右二父亲后排左三母亲 　　中央慰问团赠送纪念品：杯子、真丝手帕 父亲母亲保存的战场上缴获的美军防弹衣衣片（上），降落伞布（下）。 1953年10月中国人民慰问团赠送《抗美援朝纪念章》 转业返乡 　　1954年母亲转业到北京师范大学卫生室。 1955年5月姐姐在北京出生，6月暑假时母亲带着未满月的姐姐赴朝鲜与父亲团聚。 1955年摄于北京 1956年拍摄于北京 　　1955年10月父亲从朝鲜前线撤回国，部队驻防在吉林省敦化县。 1956年母亲随军从首都北京到了敦化。 1957年10月我出生在敦化，父亲说，我们姐弟仨只有我出生时，父亲在母亲身边。但却没有留下我单独与父亲，母亲的合影。 　　1957年底，国家向城市人口提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刮起“返乡”风。1958年初，父亲就送母亲带着只有三个月大的我和不满三岁的姐姐回到父亲的老家～河北省丰润县的农村。 母亲，南国的大小姐，在家时养尊处优，虽经几年部队艰苦战斗环境的锻炼，但毕竟是要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到人生地不熟，交通不便的北方农村，其所遇到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首先就是母亲参加队里劳动，孩子没人看。姐姐稍大点会走路，被送去奶奶家自己玩；我呢，母亲怕我独自在家从炕上爬掉下来，就用背包带把我栓在窗框上。一次母亲回来没有听见我的动静，快步进屋一看，背包带已经窜上来勒在了我的脖子上，母亲是又惊又怕，连忙把我解下心疼的抱在怀里。若是母亲再回来晚些，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南、北方生活方式、习惯差异大，母亲从没有报怨，尽力适应北方农村生活。 农活母亲从来就没干过，农具也没摸过，但母亲坚持每天按时出工，不怕苦，不怕累，和当地农民学着干，很快就可以同农民一样在大田里忙碌。 母亲用她所学所长为缺医少药的村民看病治病，为妇女接生，在村子里建立了托儿所、敬老院，使村里妇女解除了家庭孩子牵绊，走出家门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投身到社会主义建设中。 在返乡的一年多，母亲不是消极忍受，而是以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迎接困难，战胜困难。 2014年我和姐姐回到父亲的老家，当堂哥向村里人介绍我们姐妹时，还有老人记得当年在生产队办托儿所，敬老院的李又衡大夫，母亲在父亲老家像北方媳妇一样，踏踏实实的劳动工作，真诚待人，赢得了当地村民们的好评。 许多年后父亲说，母亲当时是有工作单位的，可以不用返乡回老家的。 姐姐和我 父亲上学后 　　1960年8月，父亲去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上学。 这时母亲已身怀六甲，就要临盆。只好把未满三周岁的我和五岁的姐姐送到吉林五一幼儿园入长托。 9月21日弟弟出生，母亲身边没有亲人帮助照料。此时的东北已是寒意渐浓，家里煤不好烧，只冒烟不着火，母亲只能是先点着火用烟熏熏屋里的寒气，再开门散去烟雾。母亲奶水不足，每日早上怀里揣着个窝窝头去排队买奶，若是今天运气好能买到一小瓶奶，母亲在回家的路上就高兴的吃下这小小的窝头，若是买不到奶，这一天母亲就会难过的咽不下一口饭，只有高粱米面糊糊喂弟弟。60年自然灾害加上苏联卡我们脖子，物资缺乏，供应困难，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原来答应父亲为母亲解决生活必需品的叔叔，也没有给母亲送来生活用品，母亲一人带着孩子在敦化艰难度日。56天产假后母亲要上班，要照顾弟弟，每天是家里单位来回奔波，工作孩子忙个不停，所有的困苦一人承担。但母亲从未向父亲抱怨，写信支持鼓励父亲在京好好学习，不用挂念家里。对此父亲是非常感激母亲的。 摄于敦化 母亲心灵手巧，新颖的毛衣样子，母亲看后回家把旧毛衣拆了重织，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可以穿着新织的漂亮毛衣出门了。 　　62年，父亲从北京学习毕业后，家就搬到蛟河了。母亲的工作也调到蛟河县医院，家离医院较远，母亲骑自行车上班，又常常上夜班，顾不上照顾我们。我们姐弟仨分三处:姐姐在吉林八一小学上寄宿制小学，每学期回一次家；我在136师幼儿园入长托，周末由警卫员叔叔接送；弟弟身体不好，是保姆姥姥在家带。 姐弟仨 1965年5月搬离蛟河时与李启明舅舅家人合影留念 参加巡回医疗队 　　64年底，父亲调到133师399团，我们的家在65年5月底搬到吉林省和龙县，母亲随即调入和龙县医院工作。和龙是朝鲜族聚居地，医院工作语言是双语，母亲为更好的工作学习了朝语。 65年9月新学期开始我们姐弟仨就一起远离家到吉林，姐姐和我去吉林八一小学上学，弟弟在五一幼儿园。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 65年6月26日，毛主席提出了“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六.二六”指示，母亲主动申请参加巡回医疗队到农村去，到边远山区去。66年~69年母亲基本上都是跟随医疗队在边远山区巡回医疗。住在当地老乡家里，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任劳任怨，为老乡看病治病，预防医治地方病。当时当地农村卫生条件很差，住家里虱子、跳蚤、臭虫随处可见，母亲常被这些小动物袭扰得寝食难安。吃是以土豆为主食，蒸土豆，煮土豆，炖土豆，基本上是顿顿吃土豆，以至于母亲吃伤了，导致对土豆过敏，以后直至晚年一吃土豆就浑身成片起荨麻疹。 母亲在朝鲜前线时因常常冒着雨雪工作，患上风湿痛病。在山区潮湿环境，艰苦工作加重了母亲病痛，经常是四肢关节疼痛难忍，两腿浮肿，母亲依然是拖着沉重两腿奔波于田间地头、农民家中，一丝不苟的认真为老乡服务，母亲的敬业精神深受当地群众的敬佩和喜爱。 母亲常年工作在乡村，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无暇顾及我们。66年学校放暑假，我们姐弟仨是在延吉133师幼儿园度过的，暑假中，幼儿园的孩子离园回家，园里只有我们姐弟仨和工作人员，期间母亲特意请假来延吉看看我们后就返回到了工作岗位。68年的春节，父亲下部队，母亲在巡回医疗队，我们姐弟是在399团招待所过春节度寒假。三餐吃在团机关食堂，姐姐和我常带着弟弟到机关食堂帮厨。部队营房的机关、连队到处都可以是我们玩耍的场所，去俱乐部看春节慰问团的排练、演出，似脱缰之马无拘无束在营区内到处转。弟弟的棉衣棉裤短小了，是家属院邻居阿姨给接补上。 第一张全家合影拍摄于和龙 随父亲调动而调动 　　70年2月部队奉命调防到吉林市，4月我们的家跟随部队搬到吉林市冯家屯，母亲调转工作先后在吉林木材厂和吉林运输公司卫生所任医生。 75年7月父亲所在部队从北国江城吉林市千里迢迢调防到苏北大地江苏省新沂县，母亲随着调动工作到新沂县砖瓦厂卫生室；78年父亲离休到山东省临沂市，母亲也随之调到临沂市肿瘤医院；82年父亲转到山东省潍坊干休所，母亲又跟随调转到潍坊市农业科学院卫生所。 几十年来，做为一个老兵，军人家属，父亲调动驻防到哪里，母亲支持父亲工作就跟随调动到哪里。每一次调换新的工作单位，母亲都要重新做起，了解单位所属人员身体健康情况，熟悉各科室车间工作状况，有的放矢针对具体情况为职工做健康保健，防病治病，母亲平易近人，真心替他人着想，是职工们心中的好大夫。 频繁的调动也影响了母亲薪金、职称的正常评审升级，这些母亲都毫无怨言地默默承受了。 勤奋好学 　　母亲一生都是孜孜不倦，热情好学，有机会就参加各种学习班，不断充实自己，在实际工作中提高业务能力，更好的为病人服务。恢复高考政策后，多种形式函授，夜大班应运而起，母亲不顾年龄大，工作忙，家务多，利用工作之余报班参加学习，早起晚睡，收听广播，订阅书刊、杂志，资料，学习世界语、英语；学习医学专业理论技术，汲取知识，丰富自身内涵，更好地运用到工作中。女婿假期回来，还一起探讨学习体会，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 母亲这种勤奋好学的精神激励着我，在儿子上了大学后，我通过自学考试获取了山师大《小学教育》专业毕业证书。 永久记忆 1974年5月第一次全家春游在吉林北山 　　1975年7月我高中毕业，10月在138师欢送应届毕业生插队落户到江苏省新沂县高塘公社双井大队时，母亲代表下乡知青家长发言。 1976年春节在江苏新沂家门口 1980年春节在临沂家中 1987年春节父母亲与孙辈 2004年在医院病房为父亲母亲庆贺金婚纪念 2014年父亲母亲钻石婚纪念 1997年春节 2007年春节在农科院的家中 2012年春节陪父亲在医院过春节 2013年春节在干休所家中 2015年仲秋节 母亲一生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支持父亲工作，辗转万里，随父亲北上南下，毫无怨言;退休后，是父亲的保健医生，为父亲的健康保驾护航。2016年6月7日，母亲因意外窒息，匆忙的离开了我们!母亲走的安详，没有痛苦。现在父亲与母亲天堂相聚，继续相守！亲爱的父亲母亲，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