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土盐——儿时记忆之五陈晋

春天

吃土盐——儿时记忆之五

陈晋

人类吃盐的历史大概和人类起源的历史同步，因为没有盐生命就难以维系。自古以来，中国人吃的盐有：海盐、湖盐、井盐、岩盐。我老家（甘肃通渭）主要是吃自制的土盐，富豪人家和城里人也有吃湖盐（一般叫青盐，出自青海）或井盐（出自甘肃漳县）的。乡下一般人家只有在过红白喜事或逢年过节时少量使用湖盐、井盐，经常吃的是不花钱的土盐。土盐属于岩盐，也叫苦盐，外地人也有叫硝盐或碱盐的。我国北方产土盐的地方很多，多是自产自食，购销量很小，形不成市场，因此自古以来官府很少管理。甘肃大多数地方都吃土盐，各地产的土盐质量有差别。我老家通渭榜罗大庄村产的土盐，含硝量、含碱量低，含有各种人体需要的微量元素，尤其是含有碘。因为吃碘盐的缘故，我们那里的人没有一个长瘿膆子（也叫瘿瓜瓜）的人。我们赶集时，会见到街上有些人脖子下面长着很大的瘿瓜瓜。那时人们不知道是因为吃的土盐缺碘，才导致得了大脖子瘿瓜瓜病。直到50年代国家廉价供应含碘食盐之后，才渐渐解决了瘿膆子的问题。

制土盐的过程不复杂：首先是刮盐。我家山下有一条沟，平时沟里流着一道一步宽的长流水，下雨时就成了排洪沟，我们把这条沟叫做“大河”。大河的红砂岩上经常往外渗水，砂岩高处结着一层又一层的盐瓜瓜。制盐时，首先需要刮盐瓜瓜。刮盐是个技术活，要分辨什么样的盐瓜瓜中含盐量大，含硝、含碱量小。如果分不清这个，乱刮一气，熬成的盐就苦着不能吃。盐把势分得清盐瓜瓜的含盐量、含碱量及含硝量，我达达即是盐把势，村子里多数人家熬盐时都央及我达为他们家刮盐。我达有求必应，给谁家刮了盐，谁家就在农忙时给我家还一两个工。刮盐时要带上梯子、罨子（连同扁担）、铲子和笤刷子。从早上到中午，刮满两罨子盐瓜瓜，就准备回家了。每次刮盐，我都要跟达达去，一方面听达达给我教天干地支等口诀，一方面我想在大河里玩水。刮完盐回来时，我达用一个肩膀挑着两罨子盐瓜瓜，另一只手掂着梯子的大头，叫我抬着梯子的小头往回走。

第二道工序是打盐（过滤）。找一个报废的背篼，里面衬好穰柴，把盐瓜瓜装进背篼压瓷，再把背篼架起来；在盐瓜瓜上淘个坑窝，然后把清水倒进去渗透盐瓜瓜；盐水从背篼底下过滤出来，下用大盆承接盐水。打盐时要有专人操心添水过滤。开始滤出的盐水是浅黄色的，味道很咸。到滤出来的水变成白色，味道也没有咸味时，打盐便算完工。

第三道工序是熬盐。把盆子里承接下来的盐水倒进大锅，用木柴架旺火熬煮。等盐水开锅后，用木铲（木棍也行）不断搅动，防止焦锅。一锅盐水熬到只剩三分之一时，盐水呈糊状，便及时熄火。在适宜的地方事先铺上小灰，小灰上铺些麦草，麦草上衬上麻纸；把已经晾温了的盐糊糊一勺一勺、一层一层地倒在麻纸上；多余的水分很快渗了下去，熬成的盐堆成矮柱状，叫做“盐娃娃”；把盐娃娃搬到太阳底下晾晒几天，水分干了，就收拾起来。这样，制土盐的工作即告成功。

用盐的时候，把盐娃娃放到案板上，用锅铲在盐娃娃上反复刮擦，雪白的盐面就会在案板上堆积一层。把盐面收拾起来，就可随意使用了。

土盐除用于平时烹调之外，还用于腌肉、腌菜，效果很好。陇西现在腌腊肉还专门要用景泰出产的土盐。熬盐时从锅底铲下的焦盐还可用于治疗牲口的腹胀、溏泻等病症。

上世纪50年代，因为各地土盐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土盐含有不安全因素，国家便廉价统一供应盐业公司生产的湖盐或井盐。从此，我们家乡人民结束了吃土盐的历史。

家乡人民几千年来赖以土盐生存至今。大自然的恩德无量，而今政府更加关怀人民，让人民吃上了更纯、更精、更安全的食盐，生活质量更上层楼。我的家乡早就通上了电，通上了自来水，进入了网络世界，真是一步登上了天堂。我关于土盐回忆，也算是忆苦思甜！

2023/03/17

陇西方言词注释：

把势：内行、老手；或指技术专精、技艺高强的人。“把势”一词，源于满语baksi，义为“老师”；而满语baksi,又源于汉语“博士”。满语baksi之老师义又转入汉语，则表示内行、老手等意思。“博士”一词一出一入，音转为“把势”。

达、达达：父亲。

央及：恳求。和通中的“央求”同义。

罨子：用竹篾或柳条编成的筐子，大的叫“箩斗”，小的叫“罨子”“罨罨儿”。

掂：抬。

穰柴：烧锅做饭用的各种庄稼及其他草本植物的秆茎。

压瓷：瓷，“虚”的反义，形容物质密度大，坚固结实。

承：在水龙头下、山泉下、房檐下等处“用器皿接水”叫“承水”。

溏：本指像糊状的、半流动的、不凝固的物体，陇西方言中名词动化，多指因肚子不舒服而排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