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大寿(三)

北方狼

<p class="ql-block">冯民轩对于舅舅的家,一般很少走动,他三舅舅杨再三的家里,他倒是经常走动的,因为三舅舅再三那人没有什么文化,吃饭没有饥饱,说话没有架子,见了人总是话不多,冲你一笑。</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冯民轩去看三舅杨再三,三舅杨再三没有在家,他就直接找到了村外的农田里,三舅杨再三在荞麦地里正在不辞辛劳,挥汗锄草。</p><p class="ql-block">冯民轩离开村子,他径直向村外三舅家的那块田间走去,三舅家的那块地他知道,不用别人悉心指点他就能安步找到。</p><p class="ql-block">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在亲戚里边,农夫就是三舅,三舅就是农夫。</p><p class="ql-block">走到地头,冯民轩老远就看到在那大太阳底下辛苦劳作的三舅,他心里在想:‘农民地里的庄稼,从春种到秋收,一年四季的忙,能生产出来一种什么东西,让地里只长庄稼,不长杂草让农民既省心又省力那样该有多好啊?’</p><p class="ql-block">“不行,可能不行,这世上的能人太多,假如说能生产出来那种东西,人家早就生产出来了,不行,得好好读书,毕业以后当大官,当很大很大的官,因为做庄稼说人太辛苦,干活太累,庄稼活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虽然说三十六行,庄稼为强,可是在这苍天底下,又有谁愿意不奔士途去甘心乐意地种庄稼呀。种庄稼,那只是庄稼人要干的事,‘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p><p class="ql-block">锄禾日当午,</p><p class="ql-block">汗滴和下土。</p><p class="ql-block">要知盘中餐,</p><p class="ql-block">粒粒皆辛苦。</p><p class="ql-block">冯民轩在内心感念三舅在炎炎烈日下挥锄除草之辛劳,他在口中默念着,不觉已经走到三舅身旁。</p><p class="ql-block">三舅说:“民轩你来了,天气热,你先到地头树底下去乘一会儿凉,等我把这一点地锄完了,咱一块回家吃饭。庄稼人地里的活虽然说能忙一点,却也生活得清静,图个安宁。”</p><p class="ql-block">炎炎烈日下的三舅,头戴一顶麦桔草帽,嘴里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不顾一切地奋力除草,心中似乎也无怨无悔,象这样的农活那也是他最拿手,最愿意要干的。农夫们每天吃完三顿饭,不种地再能干什么,还想干什么呀?莫非这三舅,他自从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他就是一个身无长技,安心下苦的命。</p><p class="ql-block">虽说外甥象舅,但也不能学习三舅杨再三的那个不求上进的样子,更不能去干象他那样的职业,‘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p><p class="ql-block">三舅把他的那把锄头擦拭得铮亮铮亮,随着躬身驱前的舞步移动,在烈日下那片锄头折射出来的点点银光,正在上下舞动中一闪一闪。田园里的诗情画意虽说醉美,但却是那样的大汗淋漓,收获甚少,打牛千鞭,跟上碌碡过个年,往往也不那样讨人喜欢。</p><p class="ql-block">冯民轩蹲在距离三舅不远处的田埂上,他用手拔了几根嫩草,放在鼻子边上闻了三闻,随即,他向三舅提出了一个认为自己搞不清楚的问题。他想,三舅是会诲人不倦地回答他的,因为那是三舅。</p><p class="ql-block">冯民轩蹲在田埂上问:“三舅呀,在我学习的《植物学》分类里,禾夲科植物书夲上没有详解这种植物,我只好得要请教你了,咱今天的这片地里种的是啥庄稼,一年能收获几料呀?红花绿叶这种植物看样子倒很别致,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庄稼叫做什么名称呀?”</p><p class="ql-block">三舅杨再三一听火冒三丈:‘把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以后还能指靠他干啥?’于是他便挥动锄把奋力地向冯民轩打将过去。</p><p class="ql-block">冯民轩被打倒在地,他哭着说“三舅呀,你打我干啥。古人云,学无至境,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很虚心地向你提出问题解惑讨教,你不想回答我倒也罢了,你还打人干啥?你今天有夲事就把我打死在这荞麦地里,反正我也是不想活了。”</p><p class="ql-block">三舅再三说:“把书都叫你念到尻子上去了,多此一举,明知故问,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是荞麦地,你还知道。你都知道这是荞麦地还问我干啥?想挨打你也不挑个好日子!”</p><p class="ql-block">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赶走了冯民轩的当官梦,在人们锣鼓喧天欢庆解放的一片喜悦中冯民轩瞻念前途,倍感失望,他沦为了旧中国的附庸,新中国的罪人。他洞古察今,顿感失势,瞻念前途,不寒而栗。不无沮丧地说:“看来这一生中的官场供职,坐食薪俸的事,全都与吾擦肩而过,相视无缘了。”</p><p class="ql-block">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人背运了,便不免也减少了一些脾气。</p><p class="ql-block">1963年,冯民轩的老母亲患了一场大病,看似她老人家气色不佳,已经呼吸得非常艰难,不久人世了。</p><p class="ql-block">二舅杨再二来南铁牛村看望大姐。</p><p class="ql-block">二舅说:“民轩,有一件事二舅一直存放在心里,多年过去了,二舅的心中一直很愧疚,那一年,你来给二舅拜年,在香桌上放了一张你的名片,是二舅错怪了你,那件事你可否念念不忘,还时时记挂在你的心里驱之不走,挥之不去呀。”</p><p class="ql-block">冯民轩摆摆手连声说:“不提那些,不提那些。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全当我是用钱孝敬了二舅您。这也算不上是民轩的什么错。那些钱,你即使不来,我也理当亲自送去。”</p><p class="ql-block">二舅杨再二说:“知之甚好。”</p><p class="ql-block">民轩给二舅送了十斤白豆,二舅满意地走了。</p><p class="ql-block">三舅杨再三来南铁牛村看望大姐。</p><p class="ql-block">他说:“民轩,那年是三舅错打了你,象你这种人,夲来是可以不懂得种地的,只是山河巨变,物是人非,不该种地的人种了地,应该种地的人却投了机,只可惜我这民轩,一身才气,满腹经纶,只可惜落到最后,竟连一个蒙学都没有教上,夲来象你这水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