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然:中和之美

柴然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中和之美</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柴 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中和之美,概括总结有很多。我们更喜爱孙过庭的“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唐太宗李世民的“夫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心神不正,字则欹斜;志气不和,书必颠覆。其道同鲁庙之器,虚则敬,满则覆,中则正。正者,冲和之谓也。”以至明人项穆的“圆而且方,方而复圆,正能含奇,奇不失正,会于中和,斯为美善。中也者,无过不及是也,和也者,无乖无戾是也。然中固不可废和,和亦不可离中,如礼节乐和,本然之体也。礼过于节则严矣,乐纯乎和则淫矣。所以礼尚从容而不迫,乐戒夺伦而瞰如,中和一致位育可期,况夫翰墨者哉。”</p><p class="ql-block"> 这类书法雅言,无不恳切、深挚,鞭辟入里。然则,要将这样的思想理论汇于笔端,我们又隔着很大一段距离。</p><p class="ql-block"> 现在书法界多提倡对王羲之《圣教序》的研习。我本人亦学有时日。知悉此中最具中和之理想境界。典范莫过于晋人书法。王羲之之尽善尽美,始终是后人学习的楷模。而为书法而书法,这里的“中和”,又基本限定在南齐王僧虔所提“书之妙道,神彩为上,形质次之”上。认识尚粗浅,自不能体悟如何将王羲之所倡写意论推向新阶段。</p><p class="ql-block"> 要打穿学习上的关隘,似也在于对集字者弘福寺沙门怀仁的再认识。</p><p class="ql-block"> 这2400余字,准确记载为“京师弘福寺僧怀仁集皇室所藏王羲之行书真迹成文”;却又有说法,为《圣教》集字,用去了怀仁师平生菁华。我相信这说法不谬。前日看《中国好歌曲》(第二季第三期),见有青年为木心诗谱曲,有“从前时光过得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正同此意。</p><p class="ql-block"> 不过,亦有抱怨声声。清人朱和羹便说:“能学《定武兰亭》一分,即有一分得力;唯一学《圣教》,则浑身板俗矣。”认此为院体,士夫所不学。实也反证了《圣教》难攀,而非一日之寒。最有代表性的评述,还是明人项穆言:“若逸少《圣教序记》,非有二十年精进之功,不能知其妙,亦不能下一笔。宜乎学者寥寥也。此可与知者道之。”</p><p class="ql-block"> 无疑,对逸少也是有超越的。这是王羲之的字,亦是他字偏旁部首的大汇集——很多没有的字,不理想、不适宜的字,俱由怀仁师用其偏旁部首所拼成;它也是怀仁师书法审美的大展示,呕心沥血,妙道凝玄。爱这部《圣教》之人,包括康有为在内、对中国书法进行过深入梳理、详尽阐述的书法史家,皆呼怀仁师天才。除此而外,我们还应予重视,历史上两个伟大书法时代的结合:王羲之与盛唐;并有深邃的佛教书法思想贯穿其间,自内而外,这部《圣教序》亦为一种觉悟、圆融之书。</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参悟王逸少高妙精深的书道的同时,忽也体味怀仁师一颗修持心,一颗菩提心。</p><p class="ql-block"> 中和之美,更在于它的背后与高处。</p><p class="ql-block"> “不知正奇参用斯可与权”。我们每一日似也在进行这样的“权衡”并不停地尝试,尤当书写量逐渐放大,对书法的思考一刻也不放松,可是在笔下,我们偏偏就来不了前人那种自然平和、刚柔相济、统一均衡的理想效果。这个灯塔国度不往前溯,实乃民国人我们就不好相比。</p><p class="ql-block"> 继续举我们对《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的学习。其中在退让、萧散、内敛却不失庄严、精进等地方,常常会滞阻不前。无独有偶,是对《怀素小草千字文》的研习,同样会碰到这样的尴尬,令人沮丧。实在是自身深刻的经验、教训,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抓耳挠腮,也解决不了此在的问题。当然,亦不是什么人书俱老。这里的羁绊已非理念与技术层面的深入而能解。要害旨在于,我们这些中国人和传统的中国人内在的差异太大。不是耸人听闻,这里相聚的,却有可能是两种不同文化身份(类型)的中国人。</p><p class="ql-block"> 自王羲之始,书道中人善言:书贵沉静。我们则大体多少都是些高级的社会浮躁动物。一言以敝之,时代使然,夫复若何。我常常和朋友们讲,生为今人,热爱书法,既有大幸,又有大不幸。大幸,我们留待后面说。这个大不幸,一为浮躁,一为我们什么也不相信,尤其没有千百年来的神圣可循,无众经之轨躅,致道法自然,与天地相对应,单凭一己之力,恐不能真正完成。接着,我又说了,看吾辈浑身烟熏浮火气,若拿毛笔来祛,老老实实写二十年,能否褪净?换得古时一个六岁蒙童初提竹管时内心的质朴?用二十年时间,退回到一个原点?希望我这说法是胡扯蛋。</p><p class="ql-block"> 近来常常想起,傅山书法在今天能拍4600万元,远算不得什么囤积居奇;姚奠中炒得最热的时候,一平尺卖8万块钱,一个4尺整张等于64万元,一般上面也就写几个字,或写一首小诗;而王羲之欣然写《黄庭经》,却只从一位老妪那儿换来一只大肥鹅,高高兴兴地抱着回了家。时过境迁,这些书法作品——《黄庭经》肯定是世上最好的书法,境遇则如此不同。小楷《黄庭经》另名《换鹅贴》,当然是千古美谈。而言在那样一个鱼水世界,书法的发展,自然要健康得许多。“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所以,在这儿沉潜久了,感受其中和-中庸,更多是对传统中国人生命形式与行为规范的一种塑造;退让、萧散、内敛又不失精进、庄严,正是其文化人格力量的具体表现。</p><p class="ql-block"> 我们看啊,一个小孩,拿起毛笔的同时,私塾里读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幼学琼林》;大了些的时候,就开始读《四书五经》。一个小孩,拿起毛笔的同时,课堂上学的是的小英雄刘文学举着镰刀追杀地主老婆;后来在大批判中学会了“口诛笔伐”;后来又从存在主义那儿学得了“他人即地狱”。就是如此不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2014.9</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