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栽麦茬地瓜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夏天了。这天午后,太阳似乎格外毒,天气还有些闷热。蹲在地上栽地瓜,头上顶着烈日,脚下有热气烘着,屁股还不时地被刚刚割过的尖尖的麦茬扎的生疼,不多一会儿,汗水就顺着下巴直往下滴。栽了一半多,队长还不叫休息,社员们开始戚戚喳喳地埋怨,干活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好不容易盼来一阵凉风,才使被晒蔫了人们有了一点精神头儿。不想队长又催命似地喊道:大伙儿抓紧栽哪!天要下雨了!果然,那凉风过去不久,有一大片乌云从西北方向漫过来,天随既黑了下来。人们看看天,不由得都焦急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块麦茬地离村子有一里多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那儿躲啊?几声闷雷响过,铜钱大的雨点就劈里啪啦地甩了下来,大雨借着风势,像无数条鞭子,没头没脸的抽打着人们,让人们挫手不及。跑不脱,躲不及,怎么办?一阵慌乱之后,大伙儿开始围坐一团,把各自的上衣脱下,用两手撑起,暂避一时。雨越下越大,薄薄的外衣转眼间被淋得透湿。</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眼尖的秀英嫂子突然喊道:快看!家里人给我们送伞来了!人们纷纷向村子的方向看去,透过密密的雨帘,各自认出了自己的家人:子英的娘、延美的奶奶、保爱的父亲、秋香的爷爷……他们有的抱着雨伞,有的抱着蓑衣,还有的拿一块黄油布。秀英嫂子当教师的爱人给她送来的是一把好看的花伞。</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得想起了家中那把油纸伞。那把伞已经很旧了,断了几根竹撑,伞面的油纸也让修伞匠修补过。因为从我上学开始,每逢天要下雨,娘都要抱起那把雨伞,捣着小脚到学校去给我送。有时候还没下课,娘就抱着伞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我下了课,放了学,陪着我一起回家。</p><p class="ql-block"> 可是现在,雨下的再大,娘也不能给我送伞了。娘躺在不远处那块地里,躺在那个永远也见不到阳光被野草裹着的土冢里已经两年多了。娘,我的娘亲!您的坟无遮无掩,被大雨淋透了,您的衣服淋湿了吗?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您能出来晒晒您淋湿的衣服吗?我的泪水不由得滚了下来,和着雨水,流到唇边,咸咸的。“静竹,你怎么了?又想你娘了?”好心的大婶将我揽在怀里,关切地问,同时把手中的雨伞举到我的头上。我哽咽着说:“大婶,没什么,是让雨水淋的……”大婶安慰我说:“静竹,别哭了,你娘没了,可你的哥哥姐姐都待你挺好,街坊邻居也另眼看待。娘总不能跟你一辈子呀。</p><p class="ql-block"> 喂,你看,那不是你二哥给你送雨伞来了?”我抬头一看,只见二哥穿一件雨依,抱着那把油纸伞,顶着风雨朝我走来……我接过二哥手中的雨伞,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二哥一脸的歉意,说:“咱家房上的草让大风刮了,我只顾收拾房子……”我说:“以后你不用老挂挂着我……”二哥一怔,说:“静竹,生哥气了?”我说:“不,不是!”我真的不是跟二哥赌气。</p><p class="ql-block"> 大婶说的对,娘总不能跟我一辈子。我都15岁了,该是大人了。我在娘的雨伞下过惯了舒服日子,被崇坏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雨伞底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