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年前,我去武汉爱尔眼科总医院看了眼病。手术前护士已经给我右眼点了扩瞳的药水,冲洗了泪道,粘盖了防感染的纱布,还用记号笔在眉头上画了个小叉叉,一叶障目,啥也看不见,摘了眼镜的左眼也是睁眼瞎。我忐忑恐惑的呆站在手术室里,脑海里时不时的浮现出电影电视剧里常有的那种“圆形无影灯下,医生手一抬,护士就递器械,医生头一低,护士就帮擦汗,一圈护士围着”的行业戏码,还有“峥嵘岁月稠”的年代戏里“镊子把粘着血的子弹头落在托盘里一声脆响的”那些特写镜头。我的情绪正沉浸在“应激反应”之中时,突然一声汉普的招呼“爹爹,睡倒”,我便顺从地躺倒在了手术台上,抬眼好像并未见到记忆中的圆形无影灯,仰视角度也未见到护士们围井似的头挨头的脸庞,只绰绰影影的看到身旁好像有个“擎天柱”(如今也没搞清楚它是什么设备),感觉它的“机械臂”横亘在我的腰间,两支胳膊也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周身顿时感到像电梯冷不丁猛然下坠的失重,把心陡然提到嗓子眼的那种灼烁般的疼痛,还有一丢丢不可言状的害怕和无助,进手术室之前,医护所做的心理按摩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随后自己又做了二次心理建设,才把无助的害怕变成了无畏的勇敢,我成了一个懦弱的“孤勇者”。</p> <p class="ql-block"> “姓名 年龄 左眼右眼?”主治医师把护士走过的流程又确认了一遍,便开始了今天的手术。</p> <p class="ql-block"> 给我做手术的是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徐冲,她也是我病房的主管医生。</p> <p class="ql-block">中国国家女子体操队的李诗佳。</p> <p class="ql-block"> 我觉得他俩长的很像,素颜应该超级像吧?反正看的不是很清楚,只当我是瞎子瞎说吧!</p> <p class="ql-block"> 一条带孔的手术方巾盖在了我的脸上,右眼朦胧依稀,感觉护士用镊子夹着大块纱布在眼窝四周暗戳戳的消毒,凉凉的且有点小“暴力”。随后,又拿出一块带粘胶的手术巾套在带孔手术方巾的上面,摁紧眼窝周围,拨开小卡子把上下眼睑像线鸡那样撑开崩着,我只能像鱼儿一样永远的睁着眼睛。当整个眼窝像围堰一样围成了“水凼子”后,护士便先加注清水,再加注赭黄色的麻醉药水。徐主任等我麻药上头后,便走向了手术台。我透过“水凼子”赭黄色的麻醉药水,看到徐主任那张屏气凝神心无旁骛的脸,还有那双托着注射器可以妙手回春的手,都被眼前的水漾晕成了一副变形的映画,从小内心就对白衣天使有着行业崇拜的那种敬意也油然而生。“眼睛朝右下方看”,眼球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略有丝丝痛感,且刹那间觉得眼球里有股水流在涌动,它不像沸水那般的翻腾涌动,它好像被捏着橡皮球的滴管在往球形容器里注水时,自带压力后的冲击力沿着球壁卷着泡泡的涌动。我知道那不是“水凼子”里赭黄色的水在涌动,是我带进手术室的那支昂贵的药水被徐主任注射进了我眼球后而涌动的“直播”。泡泡“卷”的真好看!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记忆。</p><p class="ql-block"> 随着徐主任 一声“好了!”,耗时大约两分钟的“窝注”就完美的结束了。护士把空药盒递给了我。徐主任嘱咐我好好休息,明天打左眼。“辛苦你们了!”窝注手术后,我向徐主任和手术室的护士们点了点头,表达了谢意。</p> <p class="ql-block"> 那天和我一起做手术的共有四人,手术前,住院部的护士把药发给每人一盒,手术后,手术室的护士又把空盒子交还给每个人,医院采取了避嫌的操作,据说不久前还得万把块钱一针呢!不过,现在也得六千一针。</p> <p class="ql-block"> 我的左眼有黑影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测视力时,看最大的“E”都是碎片化和变形的,右眼视力仅有0.4,情况有点糟糕。这是我眼底照相的片子,我觉得还挺像微信开机的背景图——地球与星空!</p> <p class="ql-block"> 徐主任给我制定的治疗方案是:左眼做三次手术,维持现状。我认为她基本是放弃了。右眼做四次手术,尽量恢复,力争突破(知识点:视力低于0.3的药费和手术费全额自理,高于0.3,不含0.3的医保可报销药费,其它手术费用自理,且需住院三天以上)。说是做手术,其实就是打针。专业的说法是——玻璃体腔药物注药术,是新型的三级手术操作技术,一般属于大手术。业余的说法,也就是和打屁股针一样的俗称——眼睛打针。在医院操作流程中,医生和护士则更习惯简单明了的称之为——窝注。</p><p class="ql-block"> 因眼疾我无奈地体验了一把窝注。那天,老伴向我咨询眼底“黄斑病变”的一些问题,我感觉她是帮别人问的,所以,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虽说做手术时,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但还是决定用自己的触觉、听觉及生活经验的推断,像孩子做作业一样试着默写还原整个窝注的手术过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所思所想写成了这篇《窝注》,主要是想让老年朋友们略微了解一下“黄斑病变”的病理及当前的治疗方法。大家切莫以为是眼睛里长了“斑“而且是“黄”色的,所以眼睛才看不见的,其实不然,“黄斑”是眼球的解剖结构,是视网膜上感光最敏感的部位,它的作用是分辨颜色、位置、暗区及看清物体的。我们老年人患的“黄斑病变”大多都是退行性老年疾病(因糖尿病引起的除外),所以,只能控制难以治愈。最佳的治疗效果就是你在余生是用两只眼还是一只眼看世界,最差的极端效果就是因为失明而看不见世界。所以,发现眼睛有黑影,看东西变形要及时就医,千万别像我一样看手里的烟卷像三节棍,看驾驶室的仪表盘已是一片浑沌了,还听信什么“眨巴眼治成瞎子”之类的老话而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再着眼睛不适也不要自行到药店买非处方眼药水自诊自疗,以免造成不可逆的身体和心理的伤害。</p> <p class="ql-block"> 我们可以不定期的用“阿姆斯勒表”自测双眼,早发现,早治疗。</p> <p class="ql-block"> 窝注一次的间隔是三十天,我前后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分四次进行了七次窝注。我要感谢老伴,因为有了她的看护,我在行动上少了磕碰,在情绪上,也能从患病初期不知所措的闹心,到中期随遇而安的定心,再到后期“心如止水鉴常明,见尽人间万物 情”的安心。</p> <p class="ql-block"> 复健期间,老伴建议我到离家不远的“南干渠游园”去看看绿色,听听小曲。其实,我不大喜欢钻人堆赶热闹,别人晕车,我晕人。可能看久了海想看人,见多了人想见海的缘故,我听从了老伴的建议,第一次正经八百的去“南干渠游园”遛弯,进园寻声望去,只见长廊的边凳上坐着七八位与我年纪相仿的老人,其中还有一位老太。他们手里拿着笛子、二胡、中阮等乐器,正起劲地吹着、拉着、弹着。他们大齐奏的曲子是当代音乐会上常以组曲形式出现的红色芭蕾舞剧《白毛女》,但“窗花舞”接“喜儿独舞”的那段长笛Solo本应是带有极强颗粒感的十六分音符,他们却把它成倍的放慢了节奏,听起来好像转速不对的唱机在哼哼,觉得怪怪的。不熟悉的还以为是他们换了曲目,可是他们演奏的感觉那是相当的自信,俨然这就是原汁原味的样板戏。七十年代,我们武钢三中宣传队就严格按国家级样板团演出的总谱和舞谱排演过《白毛女》全剧,其中几段板胡的Solo还是我演奏的呢!记得曾在“一冶剧院”售票演出,一角五分钱一张票,“商演”很成功,票房也不错。不过,那时故意篡改革命样板戏是要负政治责任的哦!五十多年过去了,我看到了同龄人挺直腰板的自豪和浑身透着的快乐!再没有了那个年代的翼翼小心。</p> <p class="ql-block"> 看着这些同龄人,我觉得自己太闷了,应该重新找到老年人的正确生活方式。尽管融入要比拒绝困难的多,但是,积极的看,眼睛会高兴,安静的听,耳朵会高兴,认真的想,脑袋会高兴,开心的吃,肚子会高兴。我,为何不试试呢?演奏的队伍里有位老爷子明显比人慢半拍,特别是每当换曲目时,有人说二调,或者说五调,大家都心领神会,就他一人蒙圈,手指头在弦上试,根本就摸不准是啥调,我开始也有些诧异,但仔细听了和看了他们的空弦音和指法后,我终于明白了一至五相对应的就是C、D、bE、F、G、这五个调号,所谓二调就是D调1 5弦,五调是G调5 2弦,我觉得数码代替调号,上口好记,简单实用,但不知是否普及到了所有的广场乐队?我深切感到如今“数字化”的影响力太强大了。不过,也觉得这业余的有点过分啊!</p><p class="ql-block"> 很遗憾,总是慢半拍的老爷子最终还是被劝退了。他在收拾家伙什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琴弦和千斤都安装了高科技的玩意儿,定调也用的是电子校音器,我用过音叉和簧片式校音器,电子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我现在的确有点low。谱架上的练习曲封面赫然印着“武钢老年大学”几个大字,看来老爷子是个爱学习也是一个爱显摆的老头。他或许发现了我在瞅他,也许还瞅见了他刚才的尴尬,为了能找补回点自尊,老爷子索性坐下来自娱自乐的拉起了琴,先拉了几小节《赛马》,又拉了几小节《二泉映月》,最后落在了刘天华《空山鸟语》的上下换把的轮指上,这难道是科班的“阳春白雪”要与草根的“下里巴人”PK吗?我判断他是个任性的老爷子,拉琴没练过童子功,可能就是退休后才学的琴。老小老小,哄哄就好!</p> <p class="ql-block"> 初秋的午后,太阳是温暖的。“南干渠”的园子里,有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有人在长廊下拉小曲,有人围在石桌前看人对弈,有人在草地铺几张纸“斗地主”,还有人拄着拐杖绕着园子慢慢的走。他们有同一个名字“老年人”,他们有同一个特征“不上班”。曾经,他们也许被恼人的秋风吹拂过,也许被三月的小雨淋湿过,也许“可可托海”的苦酒让他们一醉不起,可他们现在步履蹒跚的幸福,却是一种活着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15日,世界上第一个“赛博格”人彼得离世了。彼得患了渐冻症,医生预言最多只能活两年。但是他义无反顾的做了“三重造口术”“全喉切除手术”把自己变成了半人半机器的赛博格人,最后顽强的活了五年。在中央电视台水均益主持的《环球视线》里我看到了这期节目,这才知道了什么是“赛博格”人,我说彼得是怎么想的?太震撼了!在我眼里这科技才是高科技,这“活”才是狠“活”。彼得面对疾病,积极应对,相信科技,顽抗死神,他在现实生活中把自己活成了科幻片里的机器人,他是一个英雄。“拥抱博士” 利奥.巴斯卡利亚在《一片叶子落下来》的绘本里写到“如果我们反正是要掉落、死亡,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是为了太阳和月亮,是为了大家一起的快乐时光,是为了树荫、老人和小孩子,是为了秋天的色彩,是为了四季,这些还不够吗?”</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叶子“弗雷迪”一定会大声的说:“够了,够了,太够了!”</p><p class="ql-block"> 我,作为一个老年人也会这样说的,“够了,够了,太够了!”</p> <p class="ql-block"> 弗雷迪落下了,他的好朋友们阿弗烈、班、克莱、丹尼尔……都落下了。</p><p class="ql-block">“我们死了会到哪儿去呢?”</p><p class="ql-block">“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大秘密!”</p><p class="ql-block">“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回来吗?”</p><p class="ql-block">“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生命会回来。”</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