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车看花2：在景德镇逛窑址

陈振平

　　到瓷都景德镇，一定要去逛窑址。

请注意，是窑址。址（zhi），翘舌音，不能读成平舌音（zi）。上海话翘舌平舌不分，要读豁边的。

曾几何时，景德镇磁窑遍布，村村点火，处处冒烟；如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窑址和其中收藏的历代珍品。这是景德镇的历史，是千百年的精华，是国粹！

从浙江桐庐到江西景德镇，三百多公里。进城之前，先来到一个叫做“丙丁柴窑”的小众景点。

　　这是一个根据早期柴窑复制的磁窑，刻意营造一种黑乎乎的美，并不升火烧瓷，只供打卡参观。

　　古朴的造型，现代的氛围，吸引众多游客来此拍照，欣赏瓷器的不多，值得欣赏的瓷器也不多。

　　拱顶是窑的外在特征。设计者利用弧线和光影，对窑体作艺术夸张。

　　内与外，明与暗，春光乍泄，古风长存。

　　动与静，柔与刚，建筑与自然，浑然一体。

　　粗糙的土砖垒成格窗，用逆光衬托主体。

　　侧光下，一块块粗糙的土砖作为背景墙，足以和精致的花瓶媲美。

　　格窗透进阳光，照射在窑体上，成了衬托展品的构图元素。

　　景德镇另一个与陶瓷有关的网红摄影打卡点是“瓷宫”——一座用碎瓷片装饰的房子，据说是一位老太花了十多年时间打造的，她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

　　圆形的天井，用碎瓷片镶嵌成太极图案。

　　这显然不是展示，而是装饰。

　　与丙丁柴窑的光影效果相似，但风格全然不同。

　　说女人是花瓶，女人一定生气；但这样的花瓶照片，女人还是蛮喜欢的。

　　位于景德镇市中心的御窑遗址，现在只剩下一片依稀可见的残留。在它的旁边则建起了几座现代造型的拱形磁窑作为展览馆，时下也成了景德镇的网红打卡点。

　　在这里，外形设计是主要的亮点，几个网红摄影构图，机位总是很抢手的。

　　御窑的核心展区正在展出的“青花秘境”荟集了历代精品。上图是明代的青花龙缸残片。仔细观赏，不仅能清晰地品味青花细部之精美，还能从瓷片的破碎处观察陶土的质地。

　　清道光年间的青花御窑厂图瓷板及局部，值得一看。

展览还展示了古代青花瓷的原料和工艺，介绍了各种花纹的来历，是一堂科普课。

　　中国陶瓷博物馆不同，不以场馆设计喧宾夺主，纯粹是展览，避免观众分散注意力，让你能聚精会神欣赏珍品。

这个元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是镇馆之宝。

　　宋代的瓷俑，个个栩栩如生。

　　上图是清代乾隆年间的粉彩御制诗鸡缸盅；左下是清代康熙年间的黄地三彩龙纹盘；右下是明代万历年间的青花斗彩人物图盘。

　　个人感觉，明清景德镇陶瓷最为精美，左图是清代乾隆年间的粉彩百鹿尊。后来景德镇陶瓷渐渐衰落，右图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品，不仅与明清珍品相去甚远，而且会勾起不堪的记忆。

　　“中国陶瓷近现代以来确实在走下坡路。”在景德镇郊外三宝村的三宝美术馆，一位“陶大（景德镇中国陶瓷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工作人员十分认可我的感觉。

这位小伙子告诉我，三宝村曾经有许多磁窑，现在都已成了遗址，而且不开放。九十年代，旅居国外的陶瓷艺术家李见深教授来到这里，建起了这个国际陶艺村，打造了一个新的“民窑”，吸引众多陶瓷爱好者来此开办工作室，并引进欧洲和日本的陶瓷艺术家来办展，使这里成为国际陶艺交流的窗口。

我在三宝村美术馆发现，游客大多对外面的瓷器墙感兴趣，不断有人拍照，而进馆来欣赏瓷器作品的则不多。

　　小伙子指着这套土黄色的碟子说：这是日本的志野陶，其工艺是早年由日本陶艺师学自中国，回去以后在志野推广并创新，因此得名。而在中国，这种工艺却逐渐式微。

他又给我介绍这个陶艺雕塑作品：它出自德国陶艺师之手。传统东方陶艺多为器皿，偏重实用功能，而现代西方陶艺则趋向与雕塑艺术和绘画艺术融合，偏重审美。

小伙子感慨地说，唐宋元明清，中国陶瓷一直是世界第一，可在当今国际陶瓷领域，欧洲和日本的地位都高于中国。看得出来，作为一个陶瓷研究生，他内心是不平衡的。

　　清溪川是利用旧厂房改建的陶瓷夜市，用灯光装饰，对游人来说，也是值得逛逛的。

　　这些陶瓷耐克鞋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的得意之作。他特意让我留意皮质感极强的皱褶，是手工制作的，价格比真鞋还贵，但“很好卖的。”

小伙子很热情也很自信：“我是陶大毕业的哦。”

　　这些小猫和小兔也是陶大毕业生的作品。瓷猫的主人展示了专利证书，并让我仔细欣赏瓷猫的眼珠和吐出来的小舌头，“都是我手工打磨的。”

陶兔的主人曾经是陶大学雕塑的。她骄傲地告诉我，陶大来了一位新校长，是国内雕塑界的权威，“我老公考了他的研究生，现在工作室主要由我打理。今年是兔年，我的陶兔卖得很好。接下来该设计明年的陶龙了。”她说着说着，一脸的陶醉。

　　这一盘瓷饺子十分诱人，价格不菲。“我的创意来自手感。”摊主是个女孩，来自山东。她告诉我，家里是开饺子铺的，从小跟妈妈学着包饺子。学了陶瓷这一行，就把两种手艺捏在一起啦。

另一位摊主则耐心地拿着她制作的“玲珑玉”杯子给我介绍工艺特点：“看，灯光下，图案是透明的。”

我一连走访了七八个摊位，摊主绝大部分是陶大的本科生甚至研究生，来自祖国各地，毕业后就在景德镇创业，开了工作室，有的工雕塑，有的工绘画，从创意到创作，从烧制到售卖，都是自己一手完成。

这是独特的“景漂”一族，科班，年轻，自由，开放，期待他们之中能冒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