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与想象被埋进了蛮荒

许力中（原创诗文）

憧憬与想象被埋进了蛮荒1上大学之前，我对这所塞北的二本院校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憧憬，我曾尽情想象着，边陲小城的湛蓝天空，或许能看到成群的大雁掠过，或许真的会发生这样诗意盎然的场景：大雁群一会排成一字，一会又排成人字……顿时，记忆中遥远的童真便像月亮一样，照亮了我的理想……文瀛湖总会令我联想到苏轼的诗句“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我尽情想象着，风吹过时，柳枝摇曳，穿着白裙子的女生站在婆娑树影里，裙角飞扬，发丝舞动，只见她眺望着湖水，湖水则在我心中荡漾着碧波……御河一定是清波浩渺，水澹澹兮云生烟，或许会绵延千里，像一天白色缎带飘过煤都……白登山则一定郁郁苍苍，充满了盎然的古意……北朝的巍巍佛像，或许会对我浅浅一笑……恒山的悬空寺，或许住着一只会轻功也会念佛的灵猫……应县的木塔，或许有成群的雨燕盘旋其上，斑驳的古意就刻画在飞檐斗拱之间，——遥想当年，梁思成与林徽因一定在塔下驻足，徘徊，看着夕阳西斜，绽放出一朵来自遥远古代的花，而木塔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直到完全沉入黑暗……雁门关或许距离学校并不远，不都是带着“雁”字么？——我也总会由此想到联想到金庸的小说《天龙八部》，心中顿时生发了万丈的江湖豪情……又据说这所城市盛产美女，只是因为当年慈禧太后仓皇西逃时，路过这里，抛下了大量的美丽宫女，于是留下了美的基因……对此，我更是充满了无限的神往。我耽于各种诗情画意的美好想象，过于激动，竟连续好几日彻夜难眠。 2然而人生总是这样，想象过于美好时，事实总会大跌眼镜。这只是一所顶级的末流大学，并被誉为“高中后”。这所学校远离城市，是一个荒郊野外的存在，与大雁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假如非要扯上关系，那正是新建的大门的设计明显受到了大雁展翅的启示，但又听说，其实像个棺材！仔细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我不禁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而学校地底下正是北朝的古墓群，人们又说，这里实在不应该建设学校，而应该建医院或者监狱。总之，此地风水不怎么样！于是，又有传言，据说校长每年挑选一个吉日，必须带着一群人去祭祀祈福。至于大门之外，只有半人多高的离离荒草，除了蛮荒还是蛮荒，除了灰色还是灰色。北山很远，看上去也光秃秃的，或许正是白登山。我常常站在成教楼的四楼，视线穿过一排白杨树，眺望了远方，想象千年之前的古战场，想象着翻过这些秃山或许就是郭靖曾经呆过、乔峰向阿朱许诺过的牧马放羊的大漠，想象着张良给单于献上的美女如何风情万种……马路上到处尘土飞扬，大概因为拉煤的大车时时经过，便成就了这个灰黑色的世界，空气很干，似乎悬浮着细微煤屑，——有人说，假如你穿着白衬衫去城里转一趟，回来都会被染成灰黑色。假如去城里，一定会路过御河桥，桥倒是很宽阔，河却早已干涸，河床上都是野草和垃圾，看上去毫无生气。假如去文瀛湖转一圈，或许还能得到一丝安慰，湖面很大，四周种着柳树，倒是会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或许因为某种暗示，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所城市确实美女如云，我和哥们一起逛街时，总会目光灼灼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女子。至于学校，美女似乎也很多，随便走在马路上，总会看到纤细高挑貌美如花的女生。多年以后，我仍念念不忘，感慨万千，或许此后的人生，我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地方集中了这么多的美女。并常常如此揣测，或许因为不爱学习的女生才会考上这所大学，不爱学习的女生才会长得漂亮。当然，这只是我妄加判断的片面之词。——谁不热爱美女呢？所以，刚上大学时，我并没有感到落落寡欢。学校很破败，正处于扩建之中，马路一侧都是土堆，到处被挖得坑坑洼洼，假如去食堂吃饭想抄小道，便需身轻如燕，飞来跳去。 3又过了很多年，我曾只身重返校园。无论是学校还是城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无法想象这就是我曾经呆了四年的地方，一切都变得如此崭新：壮阔的城墙，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高楼，湛蓝的天空像被洗过似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起来，阳光似乎竟也变得透明起来。我甚至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眩晕，遥远的陌生感顿时袭上心头，无边的惆怅将我完全吞没。也不知道马路中央那棵古老的树还在么？！而东关街那个灰黑色的街心小公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终于到了校园，四周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边的小村子竟也完全消失，城市俨然已将过去的蛮荒的完全代替，我几乎找不到一点点记忆中的影子，我竟然开始怀念遥远过去的一切……那是个春日的黄昏，我一个校园里转了一圈，很多旧日的建筑还在，但往日的气息早已烟消云散，我感到自己分明已经很老很老了，我总会想起过去生活在这里的一些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时时会陷入深沉而遥远的记忆…… 4环境造就人。这种破败又幽闭的环境注定了两种选择，要么考研有朝一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飞出鸡窝，要么一意孤行堕落到底，只做自己最想做让自己最开心的事情。——鲍勃•迪伦的歌中不是有句这样的歌词：我要做的一切就是做我自己，你管我是谁？毫无疑问，我所在的421宿舍选择了后者。421宿舍是个六人间。起初，我被安排在437宿舍，是个四人间，每个床底下有一个桌子，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收费当然也回多出四百大洋，我为了省钱果断选择了前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宿舍也会形成一个圈子。我后来常常感慨万千，不断地假设着，——假如我选择了437宿舍，或许就不会那么疯狂，那么堕落，而会走入另外一种人生：积极进取，每天都窝在图书馆钻研学问，同时踊跃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进编辑部……总之，过充满了意义的大学生活。或许，我后来也不会过度放纵自我，乃至扭曲了自我，而得了重度抑郁症。然而人生正像历史一样，是不能假设的。我蛮荒的大学生涯，或许也留下了栩栩如生且色彩斑斓的有趣。早已湮没在似水流年那些荒诞又疯狂的人和事，或许也值得去追忆。马尔克斯不是说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未完，待续 许力中2023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