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小说）

侯永生

第二十一章

郑思邕他们回到F县委机关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对小沈说，你先回家吧，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小沈走后，郑思邕在自己办公室的卫生间里简单漱洗了一下，就去机关食堂吃晚饭。在小餐厅，他遇到了县长康健。康健原来在S市的政府办当副主任，后来被任命为F县的副书记。因是平调，开始他不想来，还是一个老同学开导了他。那位老同学说，这对你是个机会，一定要去！果然，那位老同学说对了。一年多以后，老县长退休，康健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县长。如果他不下来，再过五年也未必能提到正县（处）级。

吃饭时，郑思邕和康健简单谈了自己在下面调研时遇到的一些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康健听后非常感兴趣，他说，郑书记，你说的这几条都很有意义。特别是有关教育和医疗的想法，非常好，也符合咱们贫困山区县的实际。郑思邕道，明天我让小沈整理一下，形成一个书面的材料，咱再仔细研究和讨论。

第二天上午九点，小沈准时来到郑思邕办公室。郑思邕说，小沈，你把咱们这次下去调研的情况和解决这些问题的建议写成一个报告，三天以后交给我。谁想，小沈说，郑书记，报告我已经写好了，您看行不行。说着，他把报告稿从文件包里拿出来放到郑思邕的办公桌上。郑思邕很惊奇，看了看报告稿，又看了看小沈，夹带着关心说，一晚上没睡吧？小沈道，早晨眯了一会儿。郑思邕说，你先回去睡觉，下午上班后你再来。

小沈走后，郑思邕开始看报告，这一看不要紧，让他发现了一个难得的人才。

小沈全名叫沈红军，是本县浅山丘陵区的人，从小就喜欢文学和哲学，从上初中开始，他的作文 一直被老师当作范文，每次都在班上朗读。1982年参加高考时，他本来考了全市文科第二，按说可以上全国重点大学，但是有人利用山区信息闭塞的特殊性，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让自己的孩子顶替沈红军上了重点大学，沈红军只能上地区师范学校。小沈虽然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是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地区师范毕业后，他分回了F县，先在县中教书，后通过关系调到了县委办公室。

在县委办公室，由于他的学历比较低，加之他本人也不好钻营，一直不大受重视。县委办公室的领导以为小沈是地区师范毕业，一个中专生，写不了文字材料，一直让他干一些打杂的工作。这次，他跟着郑思邕下去调研，也是领导随从的身份。但是，郑思邕不光有才，也能识才。通过几天的接触，郑思邕感到，这个年轻人不但勤快，而且有头脑，有见识，对人对事能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正因此，郑思邕才把写调研报告的任务交给他，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水平。

郑思邕拿着小沈写的报告来到隔壁康健的办公室。康县长，你看看这份调研报告，看完了咱们再交换意见。郑思邕说着把报告交给了康健。康健笑着说，这么快就写好了？不愧是老书记的大笔杆子。郑思邕也笑起来，康县长先看看吧。

康健看完那份调研报告，兴冲冲地来到郑思邕办公室，郑书记，这份报告写得好！文字通顺，条理清晰，提出的意见建议也是有理有据，高，实在是高！郑思邕笑着说，康县长，你别光夸人了，知道是谁写的吗？康健说，肯定是出自你的大手笔。郑思邕道，主观啦，我的县长大人！这是咱县委办公室的小沈写的！康健听了也是一幅惊奇的样子，真是他写的？没想到！郑思邕说，这么一个人才就在咱眼皮子底下，咱们是不是太官僚？康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郑书记这是批评我呢。郑思邕道，不是批评你，是在批评我自己。

经过县委常委会研究讨论，决定，第一，大力发展山区的教育事业，在县城和有条件的乡镇建设现代化的学校，把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都集中起来上学，政府负责学杂费和食宿费；第二，大力发展基层的医疗卫生事业，把现有的乡镇医院建设好，充分发挥它们在救死扶伤中的作用；第三，大力发展旅游业，特别是驼峰和大黑山，让那些美丽的自然资源为山区的群众创造财；第四，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发展山区经济，让老百姓尽快富起来；第五，大力发展林果业，让山区的群众既有绿，又有钱；第六，根据F县的实际情况，划分成几个片区，深山区主要发展旅游业，浅山丘陵区主要发展林果业，平原地区主要发展乡镇企业和现代农业；第七，根据中央“宜统则统，宜分则分”，充分尊重群众意愿的精神，对磨王寨的集体化道路不过多干预，让他们去自我发展；第八，进一步夯实农村的基层组织，发挥它们带领群众脱贫致富的作用。

郑思邕特别强调，这八件大事不是齐头并进的，要有重点地推进。县计经委要制定一个发展规划，力争在八到十年时间让F县的面貌有个较大的变化。当务之急是发展山区的教育和医疗卫生事业。县教育局和卫生局要马上拿出方案，并到市和省的上级部门去化缘，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

市教育局对F县提出的“教育扶贫”的思想非常欣赏，认为这是新时期扶贫工作的一个创举。他们把F县的做法上报到省教育厅，得到省里的高度认同。为支持F县的“教育扶贫”工程，省教育厅和市教育局分别拨付了八百万和二百万特殊教育经费。

同样，市卫生局和省卫生厅对F县提出的“医疗扶贫”工程也是大力赞赏，并分别拨付了专项经费给予支持。

这天，在小餐厅吃晚饭时，康健对郑思邕说，郑书记，你提出的“两个扶贫”思路太有创意了，一下就把困扰咱们县多年的问题解决了！这下，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不但有了学上，而且还有了现代化的校舍，有了好的老师；那些山区的老百姓也可以就近看病了。郑思邕道，康县长，咱们的第一步走得差不多了，下面该重点抓啥了？康健说，旅游！郑思邕高兴地道，英雄所见略同！驼庄乡的旅游路也差不多修好了，过几天咱俩个一起去给他们剪彩吧。康健说，好，我也正想去看看呢。

吃完晚饭，郑思邕刚回到他的办公室兼宿舍，电话铃就响了。郑思邕拿起话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是郑秘书吗？我是爱瑞房地产公司的任虹。郑思邕一愣，马上笑着说，是任部长啊，有什么指示呀？任虹也笑起来，在郑书记面前，谁敢下指示啊！是这样，我们王总准备在你们F县投资，有些具体问题还要请你这个书记出面才行。郑思邕说，你们开发房地产纯属商业行为，我们县委和县政府不好干涉。任虹道，这样吧，郑秘书，明天我就去 F县，见了面咱们再细说。说完，没等郑思邕回话就撂了电话。郑思邕拿着话筒无可奈何地笑笑，这个任虹，有意思。

爱瑞房地产公司前两年在F县买下一块地皮，准备建几栋带电梯的高层住宅。此事，郑思邕没来F县之前就听任虹说过。当时他还问，你们在一个比较贫困的县城里开发房地产，能卖出去吗？任虹说，我相信我们王总的眼光，只要是他看准的项目，几乎没有不挣钱的。

然而，这次爱瑞公司又遇到了麻烦。他们买的是县郊的一块土地，手续办妥后，出让土地的生产队又节外生枝，说爱瑞公司的合同欺骗了他们，必须再多付二十万才行，否则不能开工。爱瑞公司开始没拿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当回事儿，以为就是咋呼咋呼，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谁想，当他们进入工地后，当地的农民把小拖拉机开进了工地，把马车，牛车等也赶进了工地，阻挠施工。爱瑞公司找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去了两次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爱瑞公司告到了县法院，县法院倒是判他们胜诉了，但是那些农民根本不听那套，不给钱就不让施工。后来，他们知道郑思邕到F县当书记了，这才想起请县委书记帮忙。

第二天下午，任虹坐着爱瑞公司老总王敏瑞的大奔来到了F县。正是金风乍起的时节，任虹穿着一身合体的秋装，把她那苗条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阿娜多姿。她直接来到郑思邕的办公室，微笑着说，郑秘书，好久不见了！郑思邕和她握了握手，也笑着说，任女士越来越漂亮了。欢迎任部长大驾光临！任虹显得很随便地在郑思邕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然后才坐到沙发上。郑思邕道，怎么，对我的办公室感兴趣？任虹笑着说，我要看看咱们郑书记的办公室里是否“金屋藏娇”，回去好向我小兰姐汇报。郑思邕也笑着说，好，你再好好看看，让小兰放心。

任虹收起笑容，说道，我在市里就听说了，你到F县上任后砍的“三板斧”就是整修办公室，抓好机关食堂，改造卫生间。现在看来，你这几件事抓得不错，办公室干净整洁，还配了卫生间，在里面办公，居住都感觉舒适。郑思邕说，没想到我做的这几件小事还引起了市里的关注。任虹接着说，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你提出的“两个扶贫”，确实很新颖，难怪深受上面的称赞。

郑思邕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走，咱们去吃饭。把你那司机也叫上。任虹说，哪是我的司机，是王总的。郑思邕道，别管谁的，一块去，尝尝我们机关食堂的饭怎么样。任虹不干，说什么也要请郑思邕到外面的饭店吃饭。郑思邕实在没办法，只能跟她去了饭店。

吃完晚饭，任虹又邀请郑思邕去唱歌，郑思邕说啥也不去。任虹有些撒娇地说，我可知道郑秘书唱歌很棒，怎么，今天不给本小姐面子了？郑思邕又没辙了，说道，那好吧，唱歌就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