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住县城一个拥有十八户机关家属大院的前院里,前院靠南面东西向的房子边生长一株榆树,它不老不嫩,高一二十米,树干粗至两个孩子拉手相抱。前后院内也有一些泡桐、槐、杨、石榴树等,这些树木中唯这株榆树具伟岸“身材”而鹤立鸡群。</p> <p class="ql-block"> 兴许是榆树的魅力使然,灰喜鹊、斑鸠、布谷鸟等常来光顾,而麻雀、燕子之类的“小不点”对此并不稀罕,它们更多的偎依在矮小的树上,有时也会落脚在屋脊、电线上。无论歇息在何处的鸟儿,总是鸟雀鸣啾、伸翅挠腮地不消停,处于孩童的我很好奇,会自觉或不自觉瞅上几眼。布谷鸟的叫声惟显突出,它“布咕咕、布咕咕”的声音不紧不慢、清晰响亮。每年午收前后的一段时间,它那阵阵剌破晨曦寂静的鸣叫,每天都玩着“破晓啼莺先唤人”的把戏,将还在被窝熟睡的我吵醒。待天亮起床出来想看看它的模样时,它却飞的无影无踪,成为我印象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候鸟。</p><p class="ql-block"> 地处皖北的县城季节分明,每逢四月春风暖,榆树会开花,名为榆钱。它长在生枝的叶腋成簇拥状,缀满枝头,类似于串串的丛生紫荆。榆钱花瓣状圆,大如一分、二分硬币,也像古代的铜钱,榆钱之名便由此而生。开花初期,它为淡绿色,成熟后变为白黄色。</p> <p class="ql-block"> 《中国药典》中记载,榆钱有药理功效,对人能健脾安神、止咳化痰、清热利水。那时,百姓知道更多的是榆钱可以当饭吃。将其拌入面粉上蒸锅,以它散发出特有的清香,再配以适当调料便是一道美味。尤其在各家口粮普遍紧巴时,鲜嫩的榆钱既菜又粮,是大家的渴望,纷纷采摘。大院里名叫“天山”、“李孩”、“社会”的男孩们爬树采摘它象是在炫技,他们既大胆又灵巧,能将很高枝杈上的榆钱收获篮中。长我两岁、十一二岁的二姐性格泼辣、不甘示弱,要求大姐托举她也爬上榆树采摘,而我作为“小男子汉”仅能在树下为其当当下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能食用的榆钱</span></p> <p class="ql-block"> 家母对二姐的行为并不赞同, 说女孩子家上树闻所未闻。她还讲到,这个榆树也是救命树,三年灾害的时候,除了榆钱外,树稍上的叶子都有人用竹竿绑铁丝,钩摘下来用来充饥。</p><p class="ql-block"> 待我长大一些,便取代二姐,担当了采摘榆钱的“重任”。</p><p class="ql-block"> 整个花季,大院里的人们能吃上两三次榆钱蒸菜。但中间最怕狂风暴雨,一旦遭遇,鲜嫩的榆钱会被吹落,挺可惜的。</p><p class="ql-block"> 之后,榆树便长出枝叶,并逐渐布满树干。待孟夏来临,那满树翠绿下的空地给大家提供了一个蔽日纳凉的好去处。那几年,因“文革”闹得学校常常停课,不上学的我们就把树下阴凉地当做玩耍场所,熙熙而乐。白天,男孩们弹溜子、推铁环、斗鸡,女孩们则跳皮筋、踢毽子、蹦方块等;夜晚,无论是晴天时的明月星光还是阴天的夜如墨染,疯不够的我们会以榆树为集合点进行捉迷藏等游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榆树叶</span></p> <p class="ql-block"> 大院北面的排房与县城印刷厂一个车间并行相邻,“文革”武斗阶段的一天下午,两派在印刷品上产生矛盾,从争吵升级到打斗,且由印刷厂内外延至我们大院。几个佩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砖瓦石块形色匆匆进入大院,蹭蹭几下爬上北面房顶,以此为阵地开战。大人见状颇为惊慌,立即吆喝我们这些孩子们躲进榆树南面的“毛蛋”家,不一会,院里就落下不少石块碎砖。几个与我一样大胆的孩子,趁大人看管不备,爬上榆树登高观战,甚为过瘾。</p><p class="ql-block"> 庆幸,这番武斗没有造成大的人身伤害。</p><p class="ql-block"> 年华似水,岁月如梭。榆树长我也长,待体壮个高,家里已不需采摘榆钱补充口粮,因为生活困难期已过,心思不再留恋树下的嬉戏而转向它处。更大了,便离开大院闯入社会,榆树成为了记忆。</p><p class="ql-block"> 榆树,让我明白了它的寂寞美、坚强力和奉献心。它不慨叹四季韶华流逝的落寞,不哀怨大人孩子嘈杂的喧闹,淡然生长。它服从自然又与其狂虐斗争,不管世道万千变化,始终傲然挺立、意气风发。它开花献果、任人采摘,又从容大度不求闻达。</p><p class="ql-block"> 诚然,这些品格也正是我们要用一生去追求的目标。</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从昨日顽童变成鬓霜发疏六十翁,远离大院数十载,历经大半人生。退休后的我也曾去故地,奈何这片民居已拆迁改造,没有留下半片旧痕。世事就是这样,变迁是常态,而记忆为永恒。那伴我孩童时光的榆树和故土,自然不会被遗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 二零二三年仲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