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硝烟里的日子一纪念对越作战胜利44周年

陆海

　　穿梭在硝烟里的日子

（段伟）

楔子

1979年2月17日是全体参加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勇士们出征的日子，一个月后的3月16日是全体勇士们胜利撤回祖国的日子。一晃44年过去了。

说实话，写这一段经历我感觉心境非常复杂，既想写又怕写，因为一方面作为个体我们确实经历了那个年代那场最刻骨铭心的战争，许多战场上的悲惨恐怖场景一辈子挥之不去，我们这群热血男女青年用鲜血和生命筑成了祖国南疆从广西到云南两省一千公里边境线的“万里长城”，维护了边民和平安宁的生活环境，保卫了祖国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安定和平环境，被党、国家和人民称之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我们着实为自己能成为其中一员为之高兴而自豪过。另一方面光阴似箭这场战争过去了四十多年，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我们当年的这群热血男女青年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暮年期，随着生理的老化抵抗力的降低各种战争后遗症逐步向我们袭来，特别是战争创伤带来的医疗消费，使我们的身体和经济都难以承受。

我是1976年参军并于1979年2月17日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一名老兵，转业后我有工作单位，每月拿着几千元的工资，原来的生活无忧。同时我也是不幸者，多年来腰部左肾区被越炮飞石震伤形成双肾多发结石、腰椎及风湿疼痛的战争后遗症不断地折磨着我，2015年4月至16年12月先后在贵阳医学院、广州中山二院六次肾结石手术，术中病情转化迅速发展为慢性肾功能衰竭，让我失去了同龄人应有的健康，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自费部分的医疗费支出，我和我的战友们被战争各种后遗症压得喘不过气来，身边的战友有的已经因为战争后遗症过早地去世了。

战争让我们失去了许多东西，并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种似真还假的精神状态中，经历了死亡与痛苦，改变着人的心智及行为。四十四年了，本应忘却许多东西，但当年战场敌我双方尸横遍野的惨状，硝烟、尸体腐臭的记忆始终萦绕在我们的脑海和心里不能散去……

生活中我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这小子打过仗杀过人！我的心在滴血，是啊我杀过越军，也被越军追杀过，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安宁呀！如果你是被越军欺辱、枪杀的边民、如果你是日寇铁蹄下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你还会这么想吗？你还会一辈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吗？只有经过战争袭扰和灾难的时候才知道有军人的重要和可爱可亲。

记得那时在龙州前线，一位地方领导在欢送参战部队时深情地说：“同志们，亲人们，战争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战争让军人与人民真的血肉相连，无论你们以后走到何方，无论你们以后会碰到何等的境遇，请记住，龙州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着，龙州的人民永远等着你们，这里是你们永远的家，我们是你们永远的亲人！”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给人不同的感受。真想念龙州，真想念布局、水口，真想念那儿的人民群众热烈而真挚的迎接我们胜利归来的场景，真想念那儿的父老乡亲， 真留念当年党和政府及军委慰问的感人情景，真留恋那儿我们留下的青春和热血啊！

我相信只要共产党还在执政，我们这个崇尚保家卫国英雄的国度和人民，总有一天会对我们经历过的祖国南疆边境自卫还击战历史的正视！这些曾被授予“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的参战军人也会更好地得到党和国家的关怀！因为这场长达十年的战争是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直接指挥的！

一

我原在42军军直高炮团后勤处军械股当保管员，1977年调军后勤部军械处当保管员，主要负责军械仓库枪支弹药装备保管发放工作。1978年下半年我们陆续从报刊电台上听到看到被称为同志加兄弟的越南不断驱赶华侨、枪杀边民、偷移界碑的报道，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发生，党中央也不断提出抗议，但越南黎笋政府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不断挑衅我国底线。党中央忍无可忍，10月初全军就接到了进入战备的命令，要我们做好弹药和装备物资的清理补充管理，随时准备出发，虽然没有说明向哪里出发，但根据宣传报道和我42军拟驻扎的地理位置，不用想都知道应该是中越边境。

1978年底，军械处在组织完成全军武器装备弹药检修补充工作后，处长又传达三天内完成军械物资装车整装待命和保密要求的指示，因为我军驻地是惠州市闹区，为了不惊扰市民防止泄密，仓库装运军部机关的军械物资的几台车都另从湖南某汽车团调来，下半夜到位后，我们连夜组织人员装好军械物资在库区待命。部队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秘密地进行，给人感觉内紧外松。我利用准备工作的间隙，向家里发了家书，告知要参加打仗的情况，一是告诉家人本人作为军人能够在和平年代参加打仗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也是我们这一代青年军人的光荣，打仗会有牺牲但我也不怕牺牲，不会给家人丢脸，给共产党员的这个称号丢脸，同时我会随机灵活处置情况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发生，争取早日凯旋归来；二是万一我牺牲了，家里还有弟弟小胖在家替我尽孝。因此希望父母和弟妹不要为我过多的担心。后来回家后父亲告诉我，收到信以后，他和母亲每天下班回家就守在收音机前收听自卫还击战战况消息，整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自卫还击战打响后他专门到我下乡的生产队找到生产队长罗大叔一同我预订一口好棺材以防万一，直到得知我平安回国的消息，才让人处理了那口棺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大概刚过完元旦，就接到了出发的命令。我是保管员，和押运我处军械物资弹药的车辆一起行进，经过七天的行程，从广东的佛山、阳江、湛江一路到广西的钦州、防城、南宁、崇左，最后到达距离越南直线20来公里广西龙州县。由于是和平年代又是人生第一次参加战争行动，加之内部通报越南特工十分的狡猾，因此一路上都非常紧张和小心，我占着管武器弹药的便利条件，随身携带着冲锋枪和五四式手枪，只要进入山区地带就将子弹上膛，做好随时应对越南特工袭击的战斗准备。当时在广西大山崎岖陡峭的山路中行走，发生翻车的概率很高，一旦翻车就只能是随满车的弹药一起掉下山谷爆炸完蛋。还好，开进中没有遭到越军特工袭击也没有车祸情况发生。

快到边境的时候，那些拉着板车、赶着牛（马）车带着家里老小，与我们相反方向撤离家乡的老百姓不断增多，这一幕犹如《南征北战》等电影中老百姓为躲避战火离乡背井和部队反相而行的战争情景。我为自己能够投入保卫边疆人民安宁的战争感到自豪，也为越南人的无耻挑衅感到愤怒，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让老百姓流离失所，因为我们是老百姓最信任的子弟兵。一路上，我们向老百姓挥手致意，表达我们的到来会保卫好边疆很快让他们回到离别的家乡，同时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在战争期间一定要努力完成军械物资保障任务，绝不允许自己出现军械保障问题而影响火线战斗胜利进程的情况发生。

我们的仓库驻扎在该县的糖厂，后勤部机关住在外贸牛皮公司。在糖厂驻扎没有几天，为了防止越军对厂矿炮击造成临时弹药库的毁灭，我们离开糖厂搬到郊外一座有庙宇的大山背后平地处，将几间破旧房子改造为野战仓库，军部派一个警卫排来协助保卫。我们军械处的人则每天忙着战前军械物资的准备工作，不断地到崇左和凭祥火车站去拉军械物资和弹药供给军直各部队。由于越南特工活动频繁，大家非常的小心和紧张，有天晚上下半夜，警卫排的一名河南农村新兵站岗，惊慌向排长报告说，“我听到弹药仓库有滴答滴答的响声！”排长怕有定时炸弹，紧急集合人员，“一班跟我对库内外展开搜索，二班三班疏散到100米以外戒备。”这样安排主要是防止仓库弹药爆炸造成大面积人员牺牲，剩余人员能够报告情况，我是保管员，当然得参加库内搜查组，大家内外搜查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发现越南特工和定时炸弹。排长再问那名新兵，“你真的听到响声了？”“我真的听到滴答滴答的响声了”不知道是真的听到还害怕说谎会被处罚，他仍照前说不松口。

第二天我们只好将这一情况如实报告了军后勤部战情值班室。值班室要求我们继续搜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事后分析可能是这名新兵因为紧张害怕产生了幻觉。但大家宁信其有，小心为上，经过这一闹腾我们也觉得弹药军械仓库不太安全，只得另外搬到一个农场的废旧仓库里，用木板将门窗全部重新加固，并增派了守库兵力，废旧仓库虽然距离越南更近了一些，但毕竟有几间房子，相对来说更容易值守，感觉也安全一些。这也是我们的库房最后落脚的地方，直到战后撤军返回惠州营地。

二

1979年2月16日早上，军械处让我装一车弹药、军械物资送到后勤部机关驻地待命，随后参加处里的战斗动员会议，我第一次感受到战前的肃杀气氛，处领导言简意赅，要求大家，一是做好三机关的出国跟随保障任务；二是及时做好军械物资消耗统计上报和申领补充工作；三是要发扬我军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一旦发生意外不能背叛祖国泄露部队秘密。随后大家庄严表态，一定做好本职和协调工作、不变节、宁死不泄密。这次会议虽然没有宣布何时开战，但从会议提出的要求表态和个人携带的武器弹药、防毒面具、急救针、防刺鞋、干粮等装备到位综合情况分析，已经感到战事即将来临了，大家都进入了临战紧张心理状态。当天晚上我同驾驶员睡在弹药车上。

果然，在2月17日早上6：40分我军发出了总攻命令，我们的85加农炮、122加农炮、152加农榴弹炮、107火箭、130火箭炮万炮齐鸣，边境线上如一条看不见头尾的巨大火龙，无尽的火光不停地闪耀，整个大地和天空都被火龙搅得像地震一样剧烈的颤抖，我们几乎都懵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样的情况此生从没见过，炮击时间足足有二十分钟，准备了一个多月的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了。

炮火准备过后，我军从广西到云南一千多公里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之后关于战况消息就不断传来，从布局关进攻的我军126师先头部队当天上午就冲到了越南东溪县城、从水口关进攻的125师部队出师不利被阻击在越南复合县城外围糖厂地段伤亡较大……

2月19日下半夜3点40分，军械处接到离开龙州县城向边界那罕开进的命令，在那里等待出国命令。由于越南特工炸毁了通往高平的隧道和桥梁，后勤保障线路遭到破坏，我军攻击高平的部队只能延缓总攻击时间围而待补。部队抽出一定的兵力转为清剿沿线的残敌和特工，并展开抢修护路工作。

战争是残酷而多变难以预料的。战前准备时，要求给牺牲的烈士有一口棺木、一身新军装、两丈白布和一个2米多长大塑料袋的入殓安葬待遇，并要求入殓前要为烈士清洗干净身体。由于我军多年未打过仗、“文化大革命”也刚刚结束，政治挂帅的习气还没有完全消除，军事指挥盲目自信、衔接漏洞多，当年参军新兵较多训练不够，个人军事技术战术配合也不好，加之越军一直在打仗，军事综合技术较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等原因，战争初期我军伤亡人数比预期的多和快，原来准备的烈士入殓物资和安埋地点没几天就出现短缺和缺位。后续拉回来的烈士只有用遗体塑料袋来装就安埋了。由于烈士过多原来准备的坟地也不够用，地方政府只得安排老百姓挖坟坑。有一天，我看见老百姓正在挖坟坑，估计了一下尺寸大概有2米长、0.7米宽、0.5米高。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们说，“老乡！麻烦你们把坑挖大挖深一些，要让我们埋下去能够伸直脚不要被野狗刨出来。”他们笑笑说，“放心，我们不会亏待烈士的。”“那我就先替烈士谢谢你们。”我边说边下到坑里试躺了一下，感到还宽松，心里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用得上这些坑。

由于越南是亚热带地区雨林气候，2月的气候白天温度高夜晚凉，有时又下雨，几天搬运不回来的烈士身体就腐烂了。出国时我曾在荒野战场上看见遗体搬运队员去拉烈士手脚，一拉就脱掉了，战场上又不可能等你慢慢处理，后来收尸的战士只好将烈士信息进行登记，然后就地把遗体堆在一起，用汽油或柴油烧，再将剩余的骨头渣集体装进遗体塑料袋搬运回国安埋，虽然后来都为他们明确墓穴立碑了，但不可能分得清骨头、骨灰属于哪个烈士的。

三

2月21日中午，我接到出国给在越南班念纵深越方九公里的侦察二大队和边防一团三营送一车40火箭弹的命令，处长要求我当天装好弹药赶到布局关口找到军后勤前指负责人金副部长，听从他的安排。临行前处长交代，一是此次的任务关系到部队保障运输线的畅通责任重大，因为部队都在山里清剿残敌没有固定营地目的地也只是大概位置；二是完成任务返回国的时候沿途收拣部队和越军丢失的武器弹药；三是完成任务可以请功，完不成任务手枪不认人。我听了冷汗直冒，或许这就是战时规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接受任务后，我迅速绘制了一张到达越南目的地的草图作为前进依据，随后带着汽车团一台解放牌汽车、两名驾驶员和军械修理所姚副所长及战士小谭，共五人一起出发，在龙州县第三中学的第四供应站装上一车40火箭弹，下午6点多钟赶到两国交界布局关口我方一侧向金副部长报到。金副部长告诉我们，越军为了阻止我军前进，他们的公安屯人员炸毁了一座水库淹没我军前进道路，部队正在全力砍伐树木搭建简易浮桥，要我们原地待命，一旦道路抢修通就随时执行出国命令。

晚上我们睡在汽车的弹药箱上，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原来是从前线抬回一名阵亡人员，听抬下来的同志说那是126师的副政委林凤云，他被越南特工用狙击步枪射中当场牺牲。据战士介绍，越南特工和散兵有一个狠招，就是专门在暗处瞄准穿四个口袋的和身边有保卫人员年纪大的人员精度射击，他们知道这些人都是指挥人员，被击中后容易造成部队指挥混乱。

2月22日，由于被淹没的线路比较长水也很深，汽车仍不能通行，只好在原地又等待了一天。看着不断从火线抬下来血淋淋缺胳膊少腿的烈士和呻吟的伤员，我第一次触摸到战场的惨烈和残酷。看到烈士入殓裹尸的白布单时，高炮团长在我们新兵集训结束时的讲话又在我的脑海萦绕：“军人最高荣誉是血染疆场为国捐躯，配给大家的白床单，活着的时候我们会把它垫在身下休息，牺牲的时候别人会把它盖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永远地安息！领章帽徽就是我们每个军人获取最高荣誉的通行证！战士英勇的流血牺牲将是血红的战旗高高飘扬军魂不散的保证！”我现在终于理解了这番讲话的深刻含义，原来战旗就是我们无数烈士和伤员用鲜血染红了她，这就是我们军人血染的风采啊！！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在自问自答，42军的战旗上会有我的牺牲和鲜血去染红她、为她添彩吗？我想应该会，我会在这次参战和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去为她增光添彩！

四

2月23日清晨，金副部长通知我们简易浮桥已经架好，道路基本抢修通了，让我们随时听命令出发。因为我们出发走得匆忙，加之认为出国距离只有9公里，按照平常完成任务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同时也不知道道路被越军阻断被迫等待，总之对战争行动的复杂性估计不充分，所以给我们只带了一天干粮，头天就被吃光了，23日开始挨饿了。

金副部长得知情况后，让我们赶快到附近126师开设的战地医院吃早餐。赶到医院的炊事班时，他们饭已经熟了，我们暗自高兴运气不错，因为能马上吃饭不用饿肚子出国，随后向他们说明来意，可人家根本不买账，“我们不认识你们啊，有证明吗？”“没有，我们是军后勤等候出国运送弹药、也是金副部长让我们来的，你们可以去核实！”“不用核实，他也没给我们打过招呼，没提前准备你们的饭菜。再说你们不是伤病员，也不能报账，对不起了！”炊事班还是拒绝。“我们真是后勤部要出国送弹药的人员，你想谁没事会拉一车弹药来找吃的啊，要不是前面运输线路受阻饿了一天，我们也不想麻烦你们，”我耐着性子解释。“好吧，看在共同打越南鬼子的份上，你们坐下吧！”炊事人员终于勉强答应给我们吃饭，每人军用口缸打了大半缸饭面上盖上一大瓢榨菜（后来有了出国经历才知道战时这已经是非常好的饭菜了）。

吃饭的时候，我看见旁边还有煮好的鸡蛋，就问：“为什么没给我们鸡蛋吃？”炊事班长回答：“那是给伤病员吃的。”对于这样的回答我们也无可非议，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伤员争。我们刚吃得几口饭，他们就吹哨子开饭了，我们边吃边看开饭，结果看到医院的医生和战士打饭时，炊事班给每人都发了两个鸡蛋，顿时心里产生了被愚弄的感觉，我上前与炊事班长理论：“刚才你们不是说只有伤病员才能吃鸡蛋吗？为什么现在他们都有吃？” 炊事班长：“你们又不是我们医院的人员和伤病员，为什么要给你们吃？有点饭吃都不错了还想吃鸡蛋？”听了这话。我无名之火猛然生起，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同行人员争取吃上这两个鸡蛋去理论。我告诉炊事班长：“我们吃完祖国这顿早餐后，就要单台汽车出国执行送弹药任务，踏出国门一去生死未卜，也许这是我们人生最后一餐送行饭，你们竟然不愿拿两个鸡蛋为战友踏上鬼门关送行，还有点良心吗？”“你说是出国就出国啊！什么证明都没有，谁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炊事班长也不让步。“你不认识我，这身军装你也不认识？”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大声地争吵起来，看到讲理得不到鸡蛋，凭着年轻人一股血气，我端起冲锋枪卡喳一下打开保险说，“今天这个鸡蛋我们吃定了，否则别怪我冲锋枪不认人！”和我一起来的几名战士也助威地端起了冲锋枪。

这时，军后勤卫生处的孙处长正好朝这边赶来吃饭，他认识我，看到这个情景，就问是怎么回事，我将情况讲给他听，他听后马上对炊事班长说，“不就是几个鸡蛋吗？按人头发给他们就是嘛，有必要闹成这样吗？”炊事班长终于极不情愿地补给了我们每人两个鸡蛋，我们也带着一肚子气也带着领到的“胜利果实”返回车边吃了鸡蛋。

五

早饭后不久，边防一团三营一位同志从越南赶来了，金副部长命令让我们一起立即出发。九点十分我们通过布局关口21号界碑，沿着坦克压出来的小路在零星枪炮声中前进。

我们心里都充满了激动和紧张，激动的是我们终于踏入了异国土地闻到了战场真实的火药味，感觉现在的情景才体现了一个军人的价值，真正履行了为国而战的光荣使命：紧张的是我们行进在一条越来越陡峭的高山茂密的森林中，这样的乡间小路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越军伏击而又无处躲避。

踏入战场才感觉到这次任务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遭到越军伏击而牺牲，小路两边不断发现越军尸体和我军战士遗体，以及被打死的牛马，反胃的尸臭气让人刻骨铭心也让人心生恐惧，生死考验已经从平时的口号转为现实。

在经过一个来小时的颠簸后，十点来钟我们到达越南第一个目的地—班徒，顺利将弹药交给了边防一团三营。告别三营时，我们希望他们能够安排人员为我们带路寻找侦察二大队的活动地点班念，三营的同志说他们也没有到过班念，并且马上要去执行清剿山洞的任务，我们只好按照出发时画的草图继续前进寻找。

由于浮桥修好野战道路打通耗费时间，加上我们在边防一团三营卸弹药耗时，晚两天出发的军机关从边境出发已经赶上我们。但由于二百米左右长的简易浮桥不能大规模地承载通车，只能一辆一辆地通过，影响了前进的速度。我们在路边等待中忽然见到军械处周昌华处长和李建成、罗西良助理员，虽然只是分别几日，但在国外的战场上见面，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大家格外激动相互拥抱，处长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弹药送完没有，我简要地报告了这几天的情况。随后处长告诉我他们要开进到越南东溪县城，要求我们完成任务后继续前进追赶他们大部队。

通过树木搭建的浮桥时由于树木弯曲加上烂泥敷在上面汽车非常容易侧滑，为了防止重车滑翻，我们都下车前后指挥车辆前进，好几次险象环生幸好都有惊无险，耗时半个小时终于通过了这个水淹烂泥的死亡地带。在前行的路途中，不断看到侧翻在烂泥和树木浮桥两边的车辆、坦克，还有牺牲战友，有的尸体都已经发胀发出恶臭，有的被坦克压成了血肉浆，心里非常难过。

在越来越远离祖国、越来越向越南纵深行进的过程中，零星枪炮声越来越多，我们的心也越来越悬。经过艰难地前行，下午三点半到达班念，可是下车向护路兵打听都不知道侦察二大队的具体位置，一听回答“不清楚”大家心急傻眼了，因为我知道在大山中天色会黑得更快，一旦天黑我们在这山沟里只有挨敌人袭击的份，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办？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希望就是破釜沉舟，趁天还没有黑之前能够寻找到侦察二大队。

为了争取时间，我把五个人分成五路，驾驶员任务是开车沿路往前寻找，剩下四人分别以当前停车地为中心分前后左右离开小路进入森林散开寻找部队，谁先到侦察二大队消息就间隔三秒对天连开两枪点射，如果搜索中遇到险情，比如掉进竹签陷阱、负伤等或遇到敌人等，安全后或躲不开时就连开五枪报警，如果需要援助间隔一定的时间又开五枪引导大家前去救援。听到联络信号后大家迅速回到弹药车附近，选择有利地形集中兵力保卫弹药车或听从指挥组织救援，如果都没有发现侦察二大队，天黑之前一定赶回弹药车旁，晚上再作过夜安排。

随后大家按照分工，分散冒着冷枪冷炮搜索前进。我负责朝着右侧前进方向搜索，越南的山相似于我下乡的苗寨的大山，只是森林比苗寨的更加茂密，虽然我在贵州苗寨大山中当过知青，爬山攀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但此山非彼山，此境非彼境，此情非彼情，一样的爬山不一样的感觉，知青爬山是进行劳动和赏景让人心情舒畅，现在爬山是在防冷枪冷炮和竹签陷阱以及地雷险境中寻找部队让人提心吊胆。搜索中为了安全我尽量地选择地形障碍物掩护前进，但因要抢时间有时心急也顾不上那么多。

搜索中突然一发越南冷炮打来，飞石把我背在左腰的水壶砸了一个凹，震得我抱着肚子好久没有喘过气来（后来还因此拉了两天血尿埋下了病根），幸好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不然能不能躲得过下一炮还真不好说。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十分着急，休息一下后忍着痛继续寻找侦察二大队，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辛搜索，终于在一个山脚下找到126师377团指挥通信电台，我向他们说明来意和我们的处境，他们说这一带正是他们负责联络的电台，侦察二大队也是联络部队之一。我一听高兴得差点要昏过去，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请他们立马向部队联系，同时按照事先约定的联络方式让大家收队的信号。由于我军的电台设备质量不好，加上是在大山中信号差，通信兵联络了半个小时才联系上侦察二大队，这时已经是下午6点多钟，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心放下来了，饥饿和干渴却开始向我们袭来，从清晨出发前在战地医院吃了一点早餐到现在颗粒未进，加上一整天负重几十斤枪支弹药满山奔波，确实有点支撑不住了，一个个瘫坐在地上起不来。好在377团首长安排炊事班为我们做了一餐便饭，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过后，精神和体力才有所恢复。

晚上八点过钟，侦察二大队才派人赶到377团指与我们取得联系。他们说因为天已经黑了怕遭越军伏击，晚上部队也还要去拔越军火力点，只能明天早上带队伍来扛弹药。突变的情况让我们再次紧张起来，这车上大半车弹药怎么办？拉返回国内道路难走特别是那段打滑的树木搭建烂泥路和浮桥不好过，白天都走了几个小时晚上所用时会更长，而一台车更容易遭到越军散兵袭击，车毁人亡完不成任务的可能性更大。为安全起见，我只好去找377团领导，请求让我们的弹药车停到他们团部驻地等明天卸车，但是他们坚决不同意。理由是无法确认我们的身份，是敌是友无法证明，战场上任何可能都会发生；再说这几天晚上他们都曾被越军袭击，如果将装有大半车40火箭弹的车停在团部，一旦被越军打着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他们也不敢完全不管我们，出事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过商量，最后答应让我们的车停在离377团团部一百多米远路边的一个弯道上（即便弹药爆炸也不会威胁到团部安全），他们安排部队守卫，但要求我们必须睡在车上，防止我们是越军晚上从内部袭击他们，也许这就是当时唯一能够双方接受的协议。

为防止我们的车成为越军袭击时打击的目标，我让驾驶员将汽车引擎盖两边都抬起来，靠森林方向的车门也打开，同时将汽车伪装的树枝全部去掉后篷布斜吊起，弹药全部放平不超过车后厢板的高度，这样从远处看来就像一台被打坏而弃丢在路边的车辆。同时为了不暴露有人，我们五个人全部睡守在车上，轮流听外边的动静，我要求大家及守卫的暗哨，如果有越军袭击，只要不是冲着我们的车来，就坚决不准开枪，不能把越军吸引过来；如果越军冲着弹药车来，我们必须离开弹药车迅速向团部靠拢保存自己。当晚拔据点的枪炮声时紧一阵时松一阵地响着，我的心也一直悬着，丝毫不敢大意。到凌晨四点来钟，377团团部又遭到了越军小股散兵的袭击，好在没造成什么损伤，我们的车也没有成为敌人的目标。

一夜平安。

六

2月24日早上，将弹药交给侦察二大队后，按照处长的指示空车向越南东溪县城方向去追赶后勤机关。一路上往前走地形越来越险要，越军残兵的冷枪打个不停，没有保护弹药的负担心理压力相对要轻松许多。在经过一处竹林比较茂密的地方时，心情忽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联想到小时候看的小人书中越南兵用竹签埋的陷阱和蜂窝的蜂子袭击美国兵的情景，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遇上此种情况，我让大家都把冲锋枪子弹全部上膛打开保险、拧开手榴弹保险盖，做好了一触即发的战斗准备，同时告诉驾驶员不管道路的怎么颠簸，要加速前进，即便遭到袭击也不能停留，一直往前冲。经过十多分钟的冲闯，我们像惊弓之鸟一样总算冲出了恐怖地带。在紧张中我们继续前行了两公里多，终于赶上了修路部队的一个车队，多几台车人的胆子就要大一些，心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前进的道路坑洼崎岖难行，行进中突然听到一声闷响，车队就停了下来，前面的人说是有一台车压到地雷。在察看情况的时候，忽然遭到越南散兵冷枪偷袭，一位副营长被击中头部，只见脑髓溢出，人已昏死过去。我顾不上危险下车和战友一起将他抬到安全地带进行救护、等待医疗救援。处理完此事后，在护路兵的抢修和坦克的炮击掩护下，我们终于走完了死亡山路地带，进入到泥沙公路。公路没有山路那么险要，车速也比在山路上快一些，一路上我们看到一些被越军毁坏的小桥梁，护路兵为了迅速抢修，有些小桥用被打坏了的汽车或坦克来当桥墩，这么“奢侈”的操作在平时想都不敢想，但战争中为了迅速保障道路畅通，只能用这种方法完成平时认为不可思议的奇迹来。在护路兵的掩护下，下午4点20分我们终于赶到越南东溪县城，找到军后勤机关，向组织销解了任务，同时向处长简要汇报了完成此次任务的经过，随后我又接手管理了保障军机关的武器弹药车，其余人员各自归队去了。

七

2月25日，在越南东溪县，我们发现了敌人的粮食和弹药库，并从缴获的弹药中发现了外军新式40火箭弹120发，这种弹体积小威力大，我们的很多坦克都是被它打坏的，因此，这些火箭弹被我们及时运回国内供专家研究。而我仍然在东溪县继续履行军机关弹药、军械物资保障和收缴越军军械物资工作。26日凌晨四点，我参加站岗后刚回到车底下睡了一会，接我岗的哨兵忽然摸回来叫醒我，低声说“有情况，你交班时看见的两个黑影好像变大了，不知道是不是敌人？”我想起在那次哨兵说听到滴答声折腾了一晚上的事情，就对他说，“你是不是害怕故意找茬要我陪你？”“不是，你去看看嘛！”看他说得认真，出于小心我提枪同他摸回到哨位查看，发现黑影确实是变大了，我就同他商量，让他在离我七八米的地方隐蔽好，然后喊口令，连喊三遍不回答就开枪，我这边隐蔽观察情况，如发现不对劲我就机枪扫过去。准备就绪，哨兵喊完口令，说完“不回答我就开枪了”时，黑影突然蹿起来，我一看情况不妙就开枪，哒哒哒一个点射，只见一个黑影倒下了，我拿手电筒绑在枪上冲过去一照，发现倒下的是一个越军女兵，她还想反抗，被我们两人一起按住动弹不得，援兵赶到后将她捆了起来。但另外一个人却迅速逃走了，后面赶来的战友也没有敢去追，可能都害怕踩到地雷或掉入竹签陷阱里，只在那里用半生不熟的越语喊话让她跑掉不敢再来偷袭。东溪县有我们的33野战医院，这个女俘虏小腿部轻伤，卫生员为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后，我们在带路华侨的翻译下对她进行询问，原来她是被打散的越军女子高炮部队散兵，想来打探我们部队情况并伺机抓我们俘虏。经过这一阵子折腾，天已经快亮了，我们准备把她送到收容队，带路华侨主动请缨说“你们辛苦了，我帮你们押送过去吧！”考虑到在部队控制区域距离不远，女俘虏也是捆起的，我们确实很困也怕踩地雷挨冷枪，就同意他了。天亮起床吃饭后，我们想去看清越南女兵的真实面目，赶到收容队打听，他们说没有女俘虏，我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难道带路的华侨是特工将俘虏放了不成？如果这样我们也太危险了。回来后不等向导反应，我们几人将他放倒绑了起来审问，他说他的两个妹妹在同他一起逃回国的路上，被越军抓住后杀死了，他冒着生死风险来部队当向导翻译，就是要伺机为妹妹们报仇，那个越南女兵已经被他杀掉了。见我们将信将疑，他带我们到现场察看，果然人已经杀死，证实了他不是特工，我们大家才松了口气。但看到漂漂亮亮的十八九岁女孩被他杀死，出于人性大家还是有一种惋惜之情。战争不是为了杀人，军人更不是杀人机器，至今我还为那本可以活着的越南女兵的死感到非常内疚并为她祷告。

八

2月26日，攻击越南高平的我42军部队在41军等友邻部队的配合下拿下了省会高平市，28日彻底拿下控制高平市。我42军从2月17日开战到2月28日攻占高平期间部队牺牲400多人，受伤2000多人。我军从水口到越南七溪的战线纵深为80多公里，作战的敌人有越南正规军、民兵游击队、公安屯兵和很多民众。有个连吃压缩饼干都嚼不动的老太带着十来岁的孙女用美式火箭筒在一垭口上一连打坏我军三辆坦克，有个刚拿得动手枪的小孩用五四式手枪将我军一名没有戒备的坦克手打死。或许这就是战争的非人性理智的残酷的一面，因为受到越南当局的蛊惑，我们成了所有越南人共同的敌人，在没有付出惨痛代价之前，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凡是解放军所到之处，越南老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太天真了。取得高平之战胜利后，我们一边随时听候军部的命令；一边收缴东溪城公共物资，如医院设备、百货公司商品和越军的枪支弹药等，由运输部队运回国内。我们是毛泽东光辉思想照耀过的军人，从小就学习毛主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思想比较纯洁，个人并不敢乱拿越南民众和公家的东西，生怕万一牺牲被越军作为掠夺他们物资的典型进行反面宣传，抹黑我军形象，这不光本人牺牲了得不到一个好名声，还会影响父母弟妹们的政治生活。七十年代的政治生活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社员上山摘了一点竹笋都会受到批斗，不小心坐到报纸上的毛主席的像直接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刑。因此，在越南清收物资看到很多想要的东西都不敢收为己有，只敢捡些不值钱的越币作纪念。晚饭后，修理所长传达了后勤部首长的命令，要部队人员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确保像被俘女兵随意被处理的情况不再发生，搞乱了的东西要组织人员给越南人民搞整齐清洁，不留下我们一件东西给越南当局做文章。同时要我们把仇恨对准越南当局，认清人民是好的，要用我们实际行动揭露越南当局向人民宣传的骗人的谎言，并要求我们提高警惕防止越军的再次捣乱袭击。晚上十点来钟，天下着毛毛雨，有几台车从高平拉回牺牲的烈士和重伤员，33野战医院医护人员都赶来下车实施抢救，我也前去帮忙。看见一车车的烈士和伤员的鲜血从车上往地下滴，听到一个个受伤的战士在痛苦地呻吟，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恨不得冲上火线上消灭敌人为他们报仇雪恨。期间看见一个提着马灯戴着眼镜有50来岁的大个子军医跑前跑后，招呼大家一定要小心动作要平稳，但他自己行动却很不利索，几次差点滑倒撞在其他车上，我主动上前去帮一把，他说他眼睛高度近视、是上海来的救护队，因为有这次接触对他的印象比较深。我们机关撤走后，听说他的救护队和医院的部分医护人员继续留在东溪县抢救伤员，有天在没有警卫部队的情况下，一股百余人的敌人残兵朝着医院方向窜来，医院只能一边准备战斗一边组织转移。但有几位伤员必须立即手术才能保住生命和肢体，吕士才不愿意撤离和隐蔽，他留下几个医护人员坚持给伤员手术，刚做完手术走出帐篷，兄弟部队及时赶到才解除险情，这一幕就像当年的白求恩大夫在抗日前线冒死救伤员的英雄情景。战后在一次英模报告会上，我才知道了他就是中央军委授予“模范军医”吕士才，是上海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征医院军医是战地医疗队队长。他因带病带队参战，每天十七八个小时救治伤员劳累过度病情癌变发作，胜利返回上海后坚持在病榻上抓紧绘制微型手术器械图纸，整理战地救护经验和资料，不幸的是，战后7个月他就病逝了。报告会后，我找到报告团的同志介绍了我与吕士才同志在越南东溪县战地救护伤员相遇和他工作敬业对伤员关爱的情况。我为能在战地认识这位后勤战线上的英雄并曾同他一起搬抬伤员、烈士而感到自豪，同时也暗暗下决心要向吕士才等英模们学习，继承他们的遗志，抓紧宝贵的时间学习科学技术为部队的建设和作战提供更好的保障服务。

　　

九

2月27日，由于部队已经攻占了省会高平市完成了战略意图部队转入清剿残敌和去支援打凉山，我们军后勤机关就没有跟进高平了。上午我在东溪城外参加修理所抢修汽车，为撤回国内作运力准备。越军还在不断地进行偷袭，警卫我们的军侦察连战士不断出现伤亡，当天有三位贵州兵在警戒保卫中牺牲了。下午参加清理战地还原民房原有模样。晚上平安无事。这天43军129师部队又经过两个多小时巷战最后拿下了越南七溪县阻断了谅山北上支援高平的道路，保证了我们42军在东溪、高平部队的安全。2月28日上午，接到撤回国的通知，我们抓紧将能够拿走的物资装车和继续清理干净场地，中午12点我们编队向国内撤退。由于是撤回国土，一路上大家非常激动和谨慎。激动的是马上就要脱离随时可能死亡的战地，能够活着向祖国撤离；谨慎的是千万不要在回国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争取平安撤回到祖国。因此大家为了防止被冷枪冷炮射中，防止踩上公路旁的地雷和竹签陷阱，一路上大小便都尽量憋住，实在憋不住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下车夹在两车前后之间快速就地解决掉就爬上车。有一次我下车方便时，一个带有湖南口音的护路新兵小战士过来问我，“老兵，有干粮吗？给我一点，我们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看着他那稚嫩的身躯充满乞求的目光，想起我前几天断粮的悲惨情景，我马上答应他，“有，等一下！”随后上车将车上的压缩饼干、酸菜罐头和西贡炼乳给了他一些。他伸出双手接过东西，高兴地笑着说了声“谢谢老兵！”转身向自己的护路战位跑去。我目送着他消失在丛林中，在心里感谢护路战友的保护，同时也默默地祝福他们能够早日平安回国。我们在一路的冷枪冷炮“欢送”声中于下午六点多钟平安从水口关跨过国界回到祖国。边境线上的未能出国的战友、乡亲们围着汽车高举双手与我们握手问寒问暖要纪念品，当我们把西贡炼乳和越币抛撒给他们那一刻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到出国参战人员是多么的自豪。回国途中越军枪炮声“相送”的紧张和跨入国界战友、乡亲们的热烈欢迎的场景互换，简直如梦醒时分，情不自禁捏捏自己脸看看是否有痛感，自感痛了才相信是真正的活着回来了。晚上10点我们终于回到边陲龙州县城，我匆匆地吃了一点面条就赶紧睡觉，因为在等候出国和越南八天都是处于不能睡或半睡眠状态，精神高度紧张，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被警卫部队的战友叫醒吃饭，晚上在炊事班烧水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继续酣睡，回国两三天后人的精神状态才恢复过来。十天的出国历险，是我真实践行“成千上万的先烈在我们前面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的生死考验的经历。回国后回想起生死十天，在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极度饥饿、体能严重透支、处境极其危险时候虽然没有产生过当逃兵的想法，但是累到极限的时候思想上却也出现过宁愿被打死、炸死、倒下就永远不再醒来的闪念。这短短的十天如同漫长岁月的一个世纪，没有在硝烟里穿梭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我虽然没有经受多少枪林弹雨的洗礼，但也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甚至出现伤残，但是，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比起那些至今都还是无名的烈士，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国有战、召必来，但愿祖国从此远离战火！

牺牲的战友们永垂不朽！祝福活着的战友们身心健康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