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西施”做豆腐

刘导（慧萍）

和我先生谈恋爱那时候，他就跟我得瑟过，说他奶奶是当地有名的豆腐西施。讲真，我没有见过他奶奶，自然也没把这话放心里。后来，结婚到了他家，偶有翻看老照片，他会指着嵌在相册簿首页的人说：“这就是我奶奶”。我看着照片里的人，男相，一脸英气，青布上衣，头发挽成揝儿向后梳着，一丝不苟。倒是手上捏着的一块花手绢能显示出那么一点女人的柔和。我边看边思忱，把脑子里关于对西施的注解都倒腾出来，好像也和照片上这个人对不上号。

我先生的祖籍在江苏泰州。史料上说，七千多年前，那里是一片汪洋。随着时光流逝、沧海桑田，才从逐渐东去的大海中一点一点露出今天的泰州之地。所以说，亿亩淮域之水，是那里万物生灵的魂魄。

做豆腐，应该离不开好水。

我对豆腐的最原始印象是“石膏味”，从小就不太爱吃。但婆婆却烧的一手好豆腐，蒸、煮、煎、炸，怎么都好吃。想来，这一定跟家有豆腐西施有关。我和先生结婚后，就从老家调到南京工作。人生地不熟，婆婆的一碗神仙炖豆腐总能给我安慰，给我家的感觉。

从婆婆的口中得知，奶奶是1905年生人，姓李名爱华。大字不识几个却超级喜欢自己的名字。她名字里的三个字一个都不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便一定知道就是她自己。她打出生起，娘家就是做豆腐的，在邑庙街城隍庙旁边的一条街上有个很小的豆腐作坊，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安稳。可是六岁那年，她父亲去世，只剩下她和母亲。因此，从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开始了帮妈妈一起干活。起早贪黑捡豆子、泡豆子，磨豆腐、点豆腐，然后，天不亮就要推着小推车去街上叫卖。每当天气较热的时候，豆腐不能放时间长，更是着急要赶紧卖掉。因为长得漂亮，渐渐人们就喊她豆腐西施。“tei fu 西施”泰州口音我是不太容易听懂的，但我仿佛能听到遥远的街巷深处敲梆卖豆腐的声音，能看到一个吃苦耐劳的瘦弱身影。

做豆腐，应该是个体力活。

首先要挑选饱满、上好的黄豆，捡去杂物，淘洗干净，用清水浸泡，胀大胀胖后捞出。然后，放进石磨，拉出豆浆，再装入布袋，反复挤压。待纯浆筛好，倒入大铁锅，大火烧、小火煮，一点儿都不能偷懒。关键还有点豆腐，少了稀嫩，多了豆腐就老了。这一套工序做完，把黄豆变成豆腐，人，注定是很疲惫了。

在我们家的储物间里，有一只很破旧的木桶。桶身被铁皮反复箍扎过，表面很粗糙。如果离近看，似乎还能看到当年装豆浆时滋生出的微生物。想象的到，这，就是豆腐西施奶奶留下的遗物。虽然几经搬家，仍不舍得扔掉。每每看到，确实能感受到一桶一桶磨出的热腾腾的人生。

会做豆腐的女人，应该是勤劳的。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足以证明做豆腐的复杂和艰辛。干这活儿，又苦又累，一环套一环，来不得半点虚假。听我先生介绍，他奶奶从十几岁做豆腐、卖豆腐。从推车外卖到有自己的简易豆腐作坊，前面门脸负责卖豆腐、中间场地负责做豆腐、后场就吃饭生活。在那样的生产力匮乏年代，靠自己的辛勤耕耘，守得方正、养育后代。

今天，西施，已经不再是女人最美的代言。但我宁愿相信：我家有西施，是做豆腐的。 

豆腐西施奶奶，我从未谋过面。如今，我也再吃不到婆婆做的各式好吃的豆腐了，但我愿意永远记住勤劳、善良的她们。

导演 刘慧萍

2023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