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杨师傅走了,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没有来的及跟这个世界挥挥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照穆斯林的葬礼,他的遗体上路将被运回老家甘肃进行土葬。我听他生前介绍,他的老家应该在天水的张家川吧。</p><p class="ql-block">大湾这一片有个张家川人聚居区,他们大部分都是打工族,很多人从事餐饮行业,厨师不老少,而杨师傅就是其中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跟杨师傅认识也有两年了,起初没有什么来往,偶尔见面时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他一年四季都戴一顶回族人特有的白花帽,我想,他的这个习惯表示,他对于自己的民族有着一种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师傅今年44岁了吧,从外貌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还要精神。他的皮肤白皙,面颊上时常挂着甘肃人特有的红晕。眼睛大大的,和许多回族兄弟一样,眼珠有点偏黄,目光里透射出来的是满满的善良和平静。平日里,他不管穿什么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就连穿的工装也是雪白雪白的。在两年的接触中,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样子,不知道是他不长胡子还是刮的太勤,给人们的印象就是干净利索,不像一个传统意义里的厨子,倒更像是西餐厅里一位举止典雅、神情高贵的侍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师傅可能是一个笃信的回教徒,在他身上,你绝对找不到一丝一毫世俗的恶习,他不嗜烟酒,不发牢骚,不挑逗女性,不耍小聪明。在他身上你真的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世俗恶习和痞子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一个午后,干完所有的活计,他一个人坐在餐桌旁边看手机。他说,他刚刚跟儿子通过电话电话,他儿子在天津,也是干餐饮的,不过不是给人打工,而是自己当老板。当谈到儿子时,他的眼睛放出了温柔的光芒。他接着说,他儿子已经结婚了,也有小孩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位标准的爷爷了。多好啊,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当起爷爷来了,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说孙子,就连孙子的梦都没做过一回。这人生啊,没有可比性,因为它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个普通的活物,它是一种上帝赋予生命的一种自我演化的灵性反射过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早晨我们几乎都要见面,他很矜持地冲我点头,我则大大咧咧大喊一声“杨师傅”,算是回敬。每逢我说这三个字时,他会心地笑一笑,就没有下文了。前天早上,我因为在电话里跟一个姓杨的老板聊天,一口一个“杨总、杨总”地叫着,由于惯性使然,说来也巧,正好碰上他,于是脱口而出“杨总好!”,就这三个字,让他面有愠色,他正色地对我说,“不要糟蹋人好不好?!”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羞得面红耳赤,悻悻而去。我心想,不就一个玩笑吗,何必这么认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语言交流,也是他对我的一次忠告,告诫我“不要为老不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师傅是个老实人,一个勤勉的人,一个认认真真干活,认认真真说话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天他去了,匆匆地去了,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了。今天早晨,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点都不信,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误会,是误报,要知道,一个二十四小时前还在跟我聊天的的人就这么走了,我的下意识还转不过这个弯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人确实是走了。今天中午站在熊熊大火灶台边的人,已经不是他了。那回族的白花帽,那宽厚的胸膛,那粗壮的臂膀,已经不见了,伴随着那熊熊的火焰,连同那真诚的微笑,都被一起带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走了,愿真主安拉保佑他的灵魂在天国里重获自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6.05.16 于西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