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阎聚福

<p class="ql-block">文:阎聚福</p> <p class="ql-block">  曾经听过这样一句名言,意思是陷入回忆是衰老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这样说也有道理,生命都是往前奔的,小的时候盼望长大,长大了盼着工作,工作了,就会从工人开始到干事股级副科正科副处正处一路地希望下去。现在看,这些向前的欲望都很累,都很麻烦,都不快乐。我觉得生活的过程要随时地回头欣赏一下自己的过去,过去那些令人兴奋的事情;如果这样,就会如饮了一杯老酒,弥漫在身体里的感觉仿佛如醉如痴一般。</p> <p class="ql-block">  1972年7月的一天早晨,包头开往太原的旅客列车在蒸汽的飘散,火车发出的喘息声中,开进了正太路老火车站。我们全家八口人,随着父亲1955年去内蒙古集二线支边铁路工作再次调动,回到了阔别十七年的太原。</p><p class="ql-block"> 经过五龙口,马路两旁成荫的柳丝密密层层向下垂着,在轻风中热烈的奔放,绿意葱葱的的环境,立刻使人心旷神怡,与我从小生活的一片风沙的内蒙古,像是走到了另一个世界。明眸似的向前凝视,帐幕般一片葱绿下的黑土巷铁路宿舍,一言不发。我是在回想父母经常说起的,曾经黑土巷的家如何的好?还是在叹息自家多舛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掩手望天,我对这片土地,便心生了一份崇敬,添了一份自豪。此刻,我的梦想悄悄抬头,春草一般爬满心田。</p> <p class="ql-block">  不曾想,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系列最糟的境遇。那时,城市居民口粮住房都是跟着户口,父亲虽然调回了太原工作,但全家八口人户口却落不上,也就没有了当地生活所需的住房、粮本、副食票、布票。全家只好蜗居在火车站旁,父亲从单位借的用道木自盖的二间放工具的小房子里,房屋很是低矮,墙壁是用黄土抹的,凹凸不平,扭扭歪歪,父亲在房外搭了临时棚子当作厨房,</p><p class="ql-block"> 离家不足十米远的地方,就是石太线铁路,昼夜不停地通过着列车。我巳十七岁了,不想和姐姐们跻在一起,便独自住在一侧的一个小道木房,长条状的小房堆满了铁路工务防洪用的箩筐和草袋,父亲在萝筐上放了几条木板,可以让我伸开腿睡。小房的南边有个窗户,虽然不大,但太阳照进来能给屋里增加些光亮,我可以就着光亮写我的作业,这样就算是有了舒坦的小巢了。</p> <p class="ql-block">  很快炎热的天气来临,紧靠小屋的东边是幸福铁路宿舍的一个公共旱厕,那味道会源源不断涌进小屋里来,还有那成群结队的苍蝇,它们的嗡嗡声响成了一气势,是一种永不停歇且令人心烦意乱的杂音。一天夜里大风夹着大雨,小屋里苦不堪言,雨水顺着小屋的道木墙毫无阻挡地涌进来,涌进狭小的小屋,那时没有塑料布之类的防雨设备,雨水在小屋里肆虐着。又增添了别样的烦恼。无奈之下的我,想到了刚进入不久的学校,何不找学校老师求助,住校!</p> <p class="ql-block">  初步乍到,在这曼妙的盛夏时节,我怀揣着喜悦。班主任李琇老师领着,踏进初38班教室报到的瞬间,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包围全身,一双双带着善良可亲的眼睛哑确无声的看这我,当李琇老师介绍完我的情况后,听着同学们倏然响起的欢迎之掌声,小心又歉让得让开座位,从此,三年的缘分,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难以忘怀,这里的一切都留在了我人生的字里行间。</p> <p class="ql-block">  新的中学生活,一切都带着新鲜的热忱朴面而来。班主任李琇老师修长的身材,温柔和蔼,话音绵软,妈妈型老师。其他各任课老师们也都才华横溢,讲课妙语连珠,个性十足,让我高山仰止,深为佩服。不过那时,陌生的环境,满眼新奇却感孤独。其实就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述说的滋味。好在,我转来时是初三生,这里讲的有不少我都学过,当时并没有把精力完全放在学习功课上。</p> <p class="ql-block">  不久,学校举行运动会,当初中女子组4X100米接力决赛,我班刘慧英同学最后一棒冲过终点,一时整个操场沸腾起来,兴奋的我们犹在半梦半醒之间,班主任李琇老师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小孩一样。接下来,将要进行初中男子4X100接力赛。那时,班里缺少能短跑的男生,李琇老师本希望我这名新来的高个子男生的加入,能补起这一短板,实现班级男女4Ⅹ100米接力集体双赢。</p> <p class="ql-block">不曾想,在这方面我并不突出,不但没有起到补短作用,反而险些拉了班男子后腿,似乎再一次验证了38班“女强男弱”之语。这让满怀期待的李琇老师非常失望。 </p><p class="ql-block"> 我暗下决心,找机会也要跃跃欲试一下,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尽快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 便毛遂自荐,要在班教室的后墙建一个展示每个同学写的决心书的墙报栏 。李琇老师半信半疑勉强同意让我试试。</p><p class="ql-block"> 我立刻利用晚上住在校总务室,代看守里间总务库房,各种笔墨纸张齐全的便利条件,把三整张大红纸纵向对接起来,拿起颤动的笔,蘸着墨汁和一点点水,先将一颗苍松主干抹在第一张红纸上, 之后,在通横幅红纸上又抹出一片摇曳着苍劲的枝桠横斜万状 ,把没有落墨的地方有意留出几首空白,当做光芒,似一道夺目的晨光射入树枝之间,重重叠叠黑影与之对比,这显然是另一种意境的出现 。</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就这样三张红纸对接的一幅苍松画出来了,我已经不知道这幅画当时缘何这么画,可能是一种希望或期盼将要实现?抑或是一种美好的事情不期而至?心里骤然充满光亮,这光亮不是死死一道强光,而是霞光万道,穿过这黑呼呼松枝松针 ,化成无数的光束。正如我当时可望的心境,满怀欲望的一种心境。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之后,用我最擅长的写美术字,在白图画纸上刻出了“向英雄模范人物学习”九个老宋体大字,这样,前期准备就算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凌晨5时许,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扰醒,这不安可不是焦虑与担心,而是有种兴致在暗暗鼓动,缘何有此兴奋我并不知道。穿好衣服,将堆满总务办公桌上一夜干好的“半成品”检点一遍,来到教室,按照后墙尺寸上下裁去红纸上画出多余的部分,再将裁好的大红纸苍松画固定在后墙中高部,之后,将向英雄模范人物学习九个大字粘贴在红纸的画面上,作为墙报的刋头。又在贴好了白图画纸的墙上,把每个同学的决心书后面衬张等尺寸的红纸,全部张贴上墙后,如同给每份决心书又加了个小红边框,整个墙报布置完毕。红底黑图白字,再加每份决心书后衬出的小红框,整体色彩效果简洁而协调。</p><p class="ql-block"> 十几年后,当我拿到山西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美术装璜工艺设计专业毕业文凭后才知道,这次的墙报报头用红白黑三色组合,是应试图案色彩考试中常用的样板之一。</p> <p class="ql-block">  李琇老师见到墙报后,乐不可支,逢人夸耀,一时间见了其他老师也仿佛多看我一眼,张颂高美术老师主动邀请我加入校美术组,并将学校大门内东侧文革遗留下来的一组,大字报宣传栏上的日常标语更换书写交给了我。</p><p class="ql-block"> 此后,开始逐步被老师重视,在这里我戴上了团徽,还先后担任初中38与39班联合团支部书记和高13班团支部书记,非常顺利的进入高中之后,这类任务多了起来,参与了在校图书室搞的“教育改革成就展的制作”,还别出心裁临摹了20余张表现陈胜吴广农民起义的国画在校和班里展出。此时,在一些异样的目光中,飘飘然于无形之中,学习开始了放任自流。</p> <p class="ql-block">  记得 那天第一节课是俄语课,周士林老师捏了粉笔咚咚地在黑板上写着,偶尔发出“叽-一”的一声,周老师处变不惊地换支粉笔接着写,一会功夫半个黑板写满了俄文课文,惊呼的我波澜起伏,生怕叫到自己。这时,突然听到阎聚福,我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恭敬的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读着黑板上一大早还曾看过的课文。可是有些单词,怎么也想不起怎么读了,只能闷不出声楞在那里。坐下!周老师面无表情地说……</p><p class="ql-block"> 临近下课,周老师走到前一天下午刚挂出来,我临摹的表现陈胜吴广农民起义的20幅国画展示板前,一脸凝重的足足看了有5分钟,竟然一句话也没说,一扭身走了。我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如同打碎了五味瓶,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里翻腾着。</p> <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周士林老师郑重其事地把我召到办公室,对我说,你的俄语学的不好,我对你这一点非常不满意,我当时听了,平添了几许说不出来的惶恐。接着他又表扬了班里的几名女班干部,让我向她们看齐。</p><p class="ql-block"> 这次批评,我不仅感到他的爽直和坦率,而且我才知道,周士林老师有一个原则,不仅在对待教学上爱较真,学生也行,同行也好,概莫能外。而且他要求学生只需潜心学习,专注学习就够了,用不着去作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干扰了学习。</p> <p class="ql-block">  临出门时,周老师又说,我不擅长书画,你的书画很好,在咱们学校除了王隽老师字写的好,也就是说你了,将来毕业的时候,给我写幅字留个纪念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听了周士林老师的话,我万料不到在周老师心里,我的名字会和王隽语文老师这样的书法大家联系在一起。先是瞠目,再是结舌,继之嗫嚅,印象中,周老师虽然平易健谈,但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尤其在学生面前。于是恭敬不如从命,欣然应允。此后,也许我的俄语得不到周老师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也许离他点到的几位女同学成绩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我没有放弃,悄然迎来本学期最头疼的科目一一俄语考试,结果虽丈量不了我之后的付出,我还是会坚持那天我对他说过的话。</p><p class="ql-block"> 而且,在即将离校时候,用宣纸写了李白的送别诗《送孟浩然之广陵》,并略加装裱作为“礼物”惴惴地呈给周士林老师,秀才人情纸半张,作为学生,我也只能不计工拙,以这样幼稚方式“报李”了。然而,周士林老师却很喜欢,此后,多年这件“礼物”一直挂在他家进门窗户旁,直到他搬离双塔寺铁宿。</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包括王淑华班主任老师、周士林老师在内的其他任课老师,对班里的女生,自始自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信任和偏袒。估计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出于对她们身上蕴藏的或多或少的聪慧的珍爱,当然是她们学习能力使然,长期以来,除班委刘原生以外,班长薛惠英,付班长王萍、语文课代表谭晓梅,数学课代表孙慧莲,俄语课代表袁秀珍,理化各课课代表均为女生担任,近朱者赤,周围女生,抬头低头都是在学习,特别是俄语课,在女生中有相当部分人,只要一上俄语课朗读课文,口若悬河。这种现象在当时像纯净的河水一样难得。</p><p class="ql-block"> 她们不仅在学习体育方面非常强势,而且在文艺方面更为出色,她们中有好几位是校宣传队骨干,稍加留意你会发现,举手投足间免不了会表现出那么一点儿“文艺范儿”,这在更大程度上,是出于她们的天性和爱好,几十年后的发展,也证明了在校宣传队的历练经历足以熏陶出一身受用终生的文艺天赋。且她们之间互相影响,浸染熏陶出来的气质和情调,也是烙在骨子里的东西,带在身上,一辈子洗不掉,褪不掉。</p> <p class="ql-block">  这份才气,正是班里大多数女生最具人气的原因之一,她们静静的走在校园,不事张扬,却可以处处占尽风头。她们或许当时都有“很大”的梦想,至少也是很有“野心”的梦想。当然这样的才情还会让男生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她们身上的成分使班里的男生,对太多女生保持一种崇拜的心理,但她们心里并没有怀着受宠若惊的不安,相反,而是坦坦然然,抬头挺胸,一副高十三班女生舍我其谁的自信。这或是老师对她们产生偏袒心理,久而久之,当偏袒和崇拜成了习惯,在外人眼里似乎高十三班女生都是难以捉摸,不可小觑的。</p> <p class="ql-block">  回想起这里三年的初高中学习生活,寻觅与同学们相处中不可复制的过往,有过一同相伴去五龙口电工队学习修理电动机,还有过赴榆次党校同吃同住同劳动学农,还煞有介事极力怂恿赴杜家山拜访蔡立坚。有过与五位同学通宵不睡,赶制一期室外墙报的刻苦,也有过一同翘课的不靠谱,一起犯过太多傻兮兮的错误,彼此欣赏着彼此曰渐勃发的青春,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以至只能说,就这样懵懵懂懂而跌跌撞撞在一起成长。</p> <p class="ql-block">  当然,在我心里,蓝球场却永远洒满阳光,那岁月的每一天放学后几乎都要去打兰球,每当晚霞映满了半边天空,同学们放下兰球,嬉笑间,回头对我摆手再见,三三两两地散去,我就会孤零地去校食堂喝碗小米粥吃个窝窝头咸菜,当然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吃,要计划省着吃,不能将口袋里的粮票用尽,</p><p class="ql-block">因为,父亲托人把内蒙月供应的口粮兑换的粮票,不可能每月按时寄到,这也会产生全家生活口粮时有终断的现象,每当此时,我会焦虑不安,夜晚独自在校园徜徉徘徊中释然那无人知晓的家境寂寥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的还是校总务这间办公室“我的巢”,近三年里安顿灵魂,留下无穷回忆的地方。每当夜晚独自静静与它相伴,作业、习书、画画、读书、看报,回顾过去,思考现实,憧憬未来,想着高兴和沮丧的事,有时想得愁眉苦脸,有时想得喜笑颜开,不能自持,也想着那些年轻人需要想的事,总之,那里想什么都是可以的,而且永不会被人干扰。在这里似乎体验到了什么叫孤独和无奈,什么叫静得出奇。在这里平静地经历了一场深刻的情感变迁,学会了独立思考,就这样,在这里苦思冥想着现实和未来。</p> <p class="ql-block">  毕业很快来临了,这三年,究竟学到了什么,每个人心里想法都是不同的,毋庸讳言,当然是增长了本领,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自己。或许,还有更多的目的,毕业就意味这分别,家境终于使我看清了自己唯一的路一一插队。按当时的年龄,我还不太懂得激动或者兴奋,在朦胧和昏眩里稀里糊涂地和同学们分手,然后做着准备,独自去了一趟清徐县王答公社黑城营村找到初中同学白锡杰,亲身体验了一把插队生活劳动情况。</p> <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天遂人愿,这时,家里迎来了喜讯,苦尽甘来,全家八囗人户口终于落下了。家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涌动,我没有激动,那时候我已坚定走的决心,注消户口去插队。因为,身居平庸,没有任何安逸的条件,没有仕途可能,只得带着背水一战的孤勇一路走下去,三年捉襟见肘的生活,迸发出了心底的想法,不论去那里插队,好好干,尽快解决入党问题,然后争取推荐上大学,重返校园。</p> <p class="ql-block">  我是那年铁路第一批插队生,临走之前,去了趟学校操场东侧班主任王淑华老师家,这位待我似儿子,慈母般的老师,一边将委托刘晓霞母亲在北京给我母亲买的药交给我,一边絮叨起她知道的一些同学情况。分别的时候,略有点感伤,因为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以前的迷惘,激情,和无人知晓的心中梦想,一如门外九月天的柳絮儿,纷纷扬扬地洒在与王老师的畅谈中。</p> <p class="ql-block">  低迷地独自静静地走在校园里,找一找感觉,原高十三班教室里只有那整齐而孤独的桌椅,我站在教室窗前,回味着那些似乎极为朴素寡淡的场景。因为它们对我来说,甚至对高13班每名同学来说,不再是纯粹的桌和椅,而是一个个别有深意的符号,掺入了我们的喜怒哀乐,见证了同学之间相互磨合与和谐。</p><p class="ql-block"> 恍惚间又走到了大字报宣传栏前,目光落在早已退了色的那幅表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主题的国画《灯下》,这是我在校时,最后一次为校宣传栏临摹的报头。捧一抔黄土,从细土的哗哗声里走给回那个曾喧闹而单纯的校园,溯着回忆的长流,它构成了我人生重要的三年时光,它伴随我渡过家境最困难时期惶惑与迷惘,让我在充满友情的氛围和熙熙攘攘的同学中,学会如何学有所得,如何特立隐忍,锻练并建立起足以毕业受用的能力基础和足够坚固的心灵世界,去面对前行的路途。</p> <p class="ql-block">三天后,我成为了一名插队青年,没有了校园的那种喧闹和繁荣,没有了同学之间指定江山的豪气,有的只是每天面对着这座陌生的古交大山和平和的心态。</p><p class="ql-block"> 每当想念母校和同学的时候,我常常遥望夜空,寻找那让所有人都“熟悉的星星”,但在浩瀚的星空里,我也无法确定它们的准确座标,不时总有一股冲动,徘徊在喉间心头,这冲动,它叫愿望,叫梦想。想说出的那个愿望,却总是来不了,那便是遥不可及的,可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我知道,我们都被禁锢在某个地方,遵循着固有的生活轨迹,可我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远行,我是有梦想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同学和老师,我想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也会牵挂着我。因为,时移情难断,身动心长留!</p><p class="ql-block"> 无论怎么追忆,似水的年华都成为了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