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2）

桥

吃过早饭后，张姗来到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就有一个信息跳出来，提醒有一个报告里面的细节需要修改。

报告已经修改了好多遍，修改了两年，在这两年内，张姗不得不出了两遍外业，相当于这个项目推倒重来，干了两遍外业，第二遍外业是张姗亲自出的，亲自记录。至于内业，似乎是千万遍的修改。

张姗忍了又忍，这个项目迄今为止，张姗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当然，张姗也没有主动去要钱，张姗总觉得应该把活干完了干漂亮了再要钱也不迟，毕竟，双方都是很多年的合作伙伴了。

实际上，张姗也想把活干的漂亮再漂亮，无奈的是，时代变了，就如同合作伙伴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如今找人出外业，已经很难在富裕发达的地区找到安静朴实的劳务了。

无论如何，反复地修改报告，需要张姗一再说服自己要静下心来再静下心来。

近几年，部门里对于报告的完美程度都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相互之间的不信任程度增加了，或者说签字流程严格了，愿意给别人报告签字的人越来越少了。

张姗喜欢找对面办公室的侯世博签字，侯世博总是毫不怀疑张姗的业务认真程度，签字的时候不会反复追着张姗问资料来源的真实性，没有让张姗觉得像被审查的犯人那种感觉。

推开对面的门，侯世博果然在办公室，除此以外，徐勇也在侯世博坐着，徐勇面前摆着一台测量仪器，正在调试仪器。侯世博的办公室有很多测量仪器，侯世博对测量仪器非常精通。部门里所有的测量仪器归侯世博管理。

张姗和徐勇也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双双来到同一个单位上班。徐勇早已经成为一个小头目，张姗啥也不是，但并不影响徐勇和张姗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张姗也搞不懂最近几年出了什么问题。莫名其妙地，张姗和徐勇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裂隙。

徐勇每次看张姗的报告，总是看的非常仔细，经常询问这些数据资料的来源，有时不经意间告诉张姗做外业一定要认真仔细。张姗搞不懂是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还是徐勇的内心逐渐有了变化，一道逐渐拉大的裂隙在徐勇和张姗之间清晰可见的存在着，扩大着。

张姗当然认为自己是认真仔细的，否则怎么可能一声不响把外业推倒重来，再去做第二遍呢。张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愿意承认第一次的外业是因为过于信任一个人导致外业资料的存储不善。

侯世博的办公室朝阳，窗外粉白的紫叶李开花了，隔着玻璃在阳光下迎风摇曳着。侯世博曾经骄傲的说只有他的办公室窗外有一棵紫叶李，坐在办公桌前就可以在春天里尽情看鲜花盛开。

张姗走到窗前看了会花，假装没有看到徐勇，径直走向侯世博，侯世博很自然地接过来，让张姗下午来拿报告。

张姗转身要离开办公室。徐勇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等张姗推门而去的一瞬间，徐勇说了句：“你很忙啊。”

“没办法。我要养活自己啊。”张姗冲口而出，仿佛等了一千年，伺机而动似的，张姗的口气就像她一贯讨厌的宫廷剧的角色，半阴不阳，没有暖意。

今天的张姗，与以往哪一天都不同，她下决心要找个茬子宣布什么。

“是你愿意自己养活自己啊！”徐勇也毫不示弱，一语双关，继续低着头。

“那当然。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养活自己，从不靠别人。”张姗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徐勇，尽力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一字一句地冷冰冰地说完。

“你到头来，连个朋友都没有，不反思自己吗？”徐勇远比张姗冷静，手里没有停下摆弄测量仪器，自从张姗进门，他的姿势没有变过。

“侯世博就是我的朋友。一生难得一知己，一个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两个。要是侯世博不愿意，那就一个都不要有。”张姗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侯世博的办公室，长筒皮靴踏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强有力的回音。

张姗非常庆幸今天穿的是红色紧身超短裙，那种凌厉的张扬，帮着张姗宣泄着她的心情。

衣服，从来都是一个女人的心情，张姗并不例外。

（彭霞，写于2023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