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喜欢二月兰。</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当春风刚刚亲吻过大地,它便机敏地醒来,不声不响地发芽、生叶,长出一条比缝衣针粗不了多少的直挺挺的茎。过不了多久,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茎秆上,便在人们不经意间挑出一朵小花。那花是淡紫色的,很有些茄子花的模样,庄稼人都叫它野茄子花。这时候,原野尚未褪去冬装,荒秃,寂冷,枯草和败叶上还常常挂了晶莹的霜花。但是,当你一眼看见那朵躲在枯草丛中,迎着料峭的寒风摇曳微笑的二月兰,你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喊道:春天来了,是春天来了!掐一朵拈在手中,爱抚着,凑到鼻子上闻一闻,你闻不到什么香气,因为她原本就不施脂纷,只懂得素面朝天。送到口中,细细地咀嚼,黏乎乎的,甜丝丝的,仔细品味,你会嚼出淡淡的泥土的气息和春天的清新,不由得让人感叹:啊,这就是二月兰……</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在自家的小院中发现了一棵二月兰。它是从整齐地排列着的水泥砖块的夹缝中钻出来的。它还没来得及开花,但从那状若榆树叶子的叶片,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在她面前蹲下来,端详着这位不速之客,眼前立即浮现出家乡的田野,村落,村子四周残存的土围子,土围子两边的沟沟坎坎,还有村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有着两道平行的深深的辙印的牛车路——那都是二月兰落地生根的地方啊。我想起了春天,孩提时代野味十足的春天:像父亲一样亲切而严厉的春风,刚刚解冻的酥暄的泥土,残存的枯草和鲜嫩的野菜,背上的柴篓和腕上的篮子,篮子里往往有半篮子野菜,少不了也有几棵二月兰。还有裤角上露着旧棉絮的已嫌笨重的厚棉裤,常常被天上那只总是翻斤斗的风筝折腾得裤筒里湿漉漉的、黏乎乎的……住进了县城,也疏远了二月兰。县城毕竟也是城,有柏油马路,高高低低的楼房和日渐拥挤的车辆,还有不许半棵杂草掺和进去的草坪,却没有河滩、村路和老围子墙,也就没有了二月兰的立足之地。</p><p class="ql-block"> 与二月兰的不期而遇,令我兴奋不已。我把自己的发现立刻告诉家人。老伴很有些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平整院子的时候,我们不是托人从老家运来几车黄土吗?我于是庆幸自己当时的举措是何等的正确,也倍感这棵二月兰的亲切与珍贵——我与它同源于一方黄土啊。</p><p class="ql-block"> 不几天,院子里又生出一棵二月兰,然后是第三棵,第四棵……渐渐地你挨我挤,很有些气候了。楼群包围下的这一方手帕大小的院落平添了些许亲切而又温馨的家乡原野的气息。看着这些无忧无虑、任意舒展的二月兰,我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暖意。很显然,是家人的刻意呵护,让她逃过了洒扫庭院的劫难,躲过了孩子们嬉闹间不经意的伤害,安然无恙。与其说是对二月兰的呵护,倒不如说是对作为丈夫、父亲和外祖父的爱戴……无论如何,我确实很喜欢二月兰。</p>